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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的故事 

文：程然 

《阿默》，英文片名《Amal》，多被翻译成两个中文名：《穷得只剩下钱》，抑或《遗产风波》。

这是2007年制作完成的加拿大影片。虽然出品方是加拿大，实际上是一部印度影片，导演里奇•梅塔（Richie Mehta），编剧萧恩•梅塔（Shaun Mehta）是弟兄俩，加国印裔，反映的是当下印度人的生活百态。

 

    阿默是这部影片的主人公——一个开嘟嘟车的年轻司机。片子伊始，扑面而来的就是立交桥旁的新德里街头，混乱的交通，嘈杂的人声，大象和即将建成的地铁出现在一个画面里，豪车，嘟嘟车，驴马纵横交错着，贫富两极的人们在肩扛镜头下生动而强烈地出现。

与宝莱坞的歌舞片不同，《阿默》不是建立在歌舞童话里的印度王国，它以粗粝的质感，接地气的拍摄，给我们带来一种全新的对印度影片的观感。

阿默的车接上了他一直心仪而未敢表露心迹的姑娘普迦。

普迦刚坐稳，一个小女孩就冲了过来，抢走了她的钱包。阿默要为普迦夺回钱包，普迦说算了。阿默没听，还是追了上去。小女孩是惯偷，轻车熟路地在街巷里奔逃，阿默不放弃，一个转弯，女孩子猝不及防地被车撞倒。人们围拢上去，七嘴八舌。车扬长而去，人群散开。阿默慢慢地走过来，面对这个人事不省，即将改变他平静生活的孩子。

 阿默和小女孩

开篇不久，剧情就出现了一个逆转。如此合理的追讨，却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命运。这是倒霉蛋阿默要遇到的第一个考验。普迦陪他一起把小女孩送到了医院，他们被告知小女孩是脑出血，需要动手术，要一笔巨款。难题甩了出来。阿默决心要为这个孩子凑钱。旁观者普迦五味杂陈。

一个倔老头贾兰紧接着出场，他衣着褴褛，性格古怪，无论是去小酒馆，还是走在路上，都和人口角不断。他指斥着富人的虚伪无礼，又对小商贩粗鲁蛮横，仿佛这个世界都欠了他的钱。直到他上了阿默的车，他百般刁难，阿默都以温厚相待。临走时，他给多了车钱，阿默坚辞不受，令他刮目相看。贾兰来到了一家餐馆，一个男子正在弹唱老歌，老头挑刺，男子让他来唱，他便开口。

他一开口，举座皆惊——包括看片的我在内。

阿默和贾兰

那是怎样洞彻人生冷暖的声音啊，那深沉而悲悯的吟唱让人肃穆、感伤，有无限的忧郁难遣，又有隔世般的冷眼打量。

虽然不知道歌词，但仅仅是那曲调，和那穿透力极强的声线，就已经让人屏息礼敬了。扮演倔老头贾兰的，是印度国宝级的老演员，纳瑟鲁丁‧萨（Naseeruddin Shah）。他无懈可击的天籁，将之前一切不合理的行径笼罩在哲人般的寓言中。

贾兰并非只是一个愤世嫉俗的老头，他其实是一位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亿万富翁，他对非赌即骗的两个儿子充满了失望，他看到了太多金钱下的贫穷，怀着深深的沮丧在生命的尽头流浪。遇到阿默，是他最后人生里的一抹亮色，他更改了遗嘱，让自己信任的律师去找寻这个开嘟嘟车，良善、守本分，自尊的年轻人继承他的全部遗产。

这是阿默要面对的第二个考验。

有时候，飞来横财，与飞来横祸都是一样的。它们不属于你，降临，只是为了考验。

阿默的答卷，让人安慰。他为了给小女孩治病，卖了父亲传给他的嘟嘟车，去跟放高利贷的人筹借，嘟嘟车是他唯一的财产，赖以生存的心爱之物，他瞒着母亲，瞒着普迦，奔走在医院和生活当中。

小女孩曾经醒来过，在手术之前老练地问阿默是否心仪普迦，还给他支招。在这个被迫偷东西的小孩子面前，阿默腼腆害羞，手足无措。他们的短暂相处让人既看得到诙谐幽默的穷人互助情景，又能触碰到在这难得温情的背后，那张巨大而冷硬的现实之网。

小女孩手术失败，死了。

阿默难过地在医院里的一角蹲立着。

这就是阿默们要面对的人生。他们那么努力，那么打拼，还是要面对这些无奈。

阿默的良善打动了普迦。普迦经营着杂货店，为进货讨价还价，是个精明而又泼辣的姑娘。阿默从来不敢奢望这份感情。直到普迦将自己的私房钱用来给阿默买了发动机——因为阿默的嘟嘟车发动机一直不好用。他为别人的生命而付出的好意，却为自己迎来了爱情。爱情并非只是直抒胸臆的索要，爱情，它也是旁观注目下的恻隐和动容。尽管发动机来迟了，嘟嘟车已被典当，但阿默收获了最完美的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富有了。

后面的故事有意料之中的，也有意外的：不肖的儿子为了争夺遗产将父亲的朋友杀害；而律师费尽辛苦找到阿默，让他签署遗产文书，不识字的阿默却为了接女友普迦下班而将文书随手递给了需要纸张写字的流浪女孩……

一纸文书，对于无数贪婪得到它的人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将会带来衣食无忧，挥金如土，醉生梦死的生活，但对于心中自有黄金屋的阿默来说，就是一张废纸，不如舍给需要它当练习纸的街边女孩。阿默不是不认识财富，而恰恰是他知道财富的内涵——没有什么能和不失约的爱情相提并论。

如果亿万遗产只能给人带来虚荣、争吵、阴谋、依赖和堕落，那么财产下面就是贫穷的心。而家徒四壁的阿默，有寡母相伴，有一张佛像做礼拜，有美丽的普迦给他真心，他是最富有的人。阿默淹没在新德里千千万万开嘟嘟车的司机里，但他信守承诺，不做良心之外的事，对暴躁的人微笑忍耐，对不幸的人倾一己之力，他话很少，却做了很多；他没有钱，却最富足。

这部片子是由兄长萧恩•梅塔于2002年创作的短篇小说《AMAL》演变而来，故事取材于一个真实的嘟嘟车司机。司机坚守本分的自尊打动了萧恩。03年12月，弟弟里奇组成了拍摄小组，以游击的方式在新德里的街道上拍摄短片。短片展映时，获得各界高度赞誉。之后，兄弟俩将之发展成剧情长片，07年获邀多伦多国际影展全球首映，在国际上渐受瞩目。影片并不复杂，在后段故事的描写上，不肖子为钱杀人一节也有落入俗套之嫌，但它将视点投向当下的印度社会，以纪录片的拍摄风格闯进现实生活，摒弃一贯的宝莱坞歌舞升平爱情美好的抒发模式，以沉默的、缓慢的、细腻的，深沉的表演树立了新的印度影片风范，所有这些，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尝试。相信这样的笔触，再深入一些，再极致一些，再现实一些，我们还能读到更为醒目醒心的寓言。

赤贫的新德里，暴富的新德里，有人在这里讨生活，有人在这里纸醉金迷。一条路的两边，有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有人开着豪车过境当街便溺。这就是印度——哲人和穷人，圣迹与罪行一样多的地方。

这是有德兰修女，有圣雄甘地，有佛陀，也有无穷无尽的穷困众生的国度。

过不了几年，嘟嘟车就会在新德里消失，地铁会取代它们，嘟嘟车司机将集体失业，阿默父亲们为之奋斗一生的生活愿景将被抛进史册。那个时候，穷人还是会在这里水深火热，哲人仍然会在街头行吟。

无须担心的，是阿默这样的人。他即便还是挣不到太多的钱，他也会给我们带来真正的温暖和感动，因为良善无价，佛陀之心无价。

附录：导演介绍

里奇•梅塔 Richie Mehta

生於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印裔导演里奇•梅塔，深受文•温德斯（Win Wenders）、谢科•卡普（Shekhar Kapur）和布莱恩•狄帕玛（Brian De Palma）等国际级大师影响，多年来积极地在导演创作路上努力。他的短片【AMAL】和【SYSTEM OF UNITS】陆续在泰路莱德影展、美国棕櫚泉国际影展、蒙特利尔国际影展、伦敦国际影展获得肯定。其中【AMAL】是根据哥哥萧恩•梅塔（Shaun Mehta）的短篇小说，於2005年改拍成短片，参展后佳评如潮，顺利获得各方资金挹注，进而发展成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穷得只剩下钱】。

2008年，【穷得只剩下钱】不但获得加拿大电影最高荣誉吉尼奖（Genie Awards）多项提名，还荣获旧金山亚美影展评审团大奖、美国电影学院达拉斯国际影展观眾票选最佳影片、德国宝莱坞电影大奖最高荣誉「德国之星」等奖项殊荣，备受国际瞩目。多元的文化啟发，独到的国际视野和创作精神，里奇•梅塔轻柔的叙事语调，深深撼动人心，表现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