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涂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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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然是我在就读北京电影学院时的师姐。
她的笔名是兰若与晚虫,这也许就是她性格中的两面,沉静思索的兰若是内心世界中的她,一如她写的书,耐人寻味;泼辣诙谐的晚虫是生活里的她,一如她做的菜,麻辣鲜香。
在我们一众朋友里,我其实很羡慕她的生活。她过着自立的日子,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和安排,每年她都会出行,在山水中徜徉,对万物都保有兴趣,招呼我们大家去看话剧,看电影,发起讨论,彼此切磋技艺。
有时候,她象个孩子,不厌其烦地给大家做好吃的,出去吃饭,我俩是最默契的食友——我们不挑食,对任何吃的都有高涨的热情,一次在外面吃饭,店小二都见识了我们两个“淑女”的风范:上一盆光一盆,令众人瞠目结舌,服务员都叫苦不迭地说,别催了,我们上菜的速度实在是赶不上你俩吃的速度!
有时候,她是个门神,在遇到坑蒙拐骗或者不平事件的时候,她很少坐视。对那些打着佛教旗号,却骗取游客钱财的人,她会冲冠一怒,斥责他们;还记得我们一起出行,小客车已经严重超载,但车上的售票员和司机还在不停地沿路拉客,一车人都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她会第一个站出来,对他们说,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和你们拼了!也许,有人会笑,觉得然然多管闲事,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我却亲眼看到,因为她的无畏气势,而震慑住痞子小偷不止一次。我们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虽然会开然然的玩笑,但每个人心里,都暗生敬佩。
有时候,她还是个好演员。我们在扮演他人,她会来模仿我们。每次都惟妙惟肖,令我们这些专业演员捧腹不已。还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她组织了学校第一个话剧社“ACT”,集结了许多系各届的同学一起排话剧,她不仅写剧本,也出演其中的角色。最让人难忘的是,她写的《白毛女新传》,在遥远的95年,就有反讽恶搞之风,惯常版本与现实版本交错出一个全新的视角,在那个戏中,大多数扮演者都是我们表演系的同学,她反串了其中的狗腿子穆仁智。她的表演完全出人意外,令人忍俊不禁。文学系的女秀才竟然解放天性,投入如斯,真的让人要竖大拇指。
有时候,她就是我的亲人。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曾经病倒,无依无靠地躺在租来的房子里,她听说后,每天都要坐10站地的公交车,从单位过来给我做饭。走的时候,冰箱里装满了她帮我买好的菜和吃的。那段时间,她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们也是由此慢慢相熟起来,她以年长于我的耐心和经验,陪伴过我许许多多难熬的时光。在我遇到难过和伤心的事情时,她冷静地倾听,完全开放的接纳,细致入微的分析,不留情面的劝解,都是我的苦口良药。
所以当我知道她在写完散文集《莲花次第开放》和《一心一意来奉茶》之后,又有关切世间女子情与痛的新书《曼陀罗的舞蹈》问世时,我知道,这一定是一本好书。让我略微有些惊讶的是,当我真正开始读的时候,竟然手不释卷。三个昼夜读完,几次情不能禁。过了一周,我才鼓足勇气,小心红脸地询问她,某某章节写的是我吗?
她答得干脆,没有啊,写的不是你。
我暗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心却放不下,又拿起书看。
这是怎样的一本书啊,让我们这些外表强硬骄傲、内心怯懦自卑的女子,象在黑夜中拿起一枚明镜,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透澈地照见了自己,让你汗颜,让你忏悔,让你坚强。
书中写了众多为爱所困的女子的众生象,“我们的呼喊与细雨,我们的安宁与恐惧,我们的告解与救赎,就发生在书写的当下。我写的人物不具体,不特指,但不模糊,每个人都可以对号入座……我要写下这些文字,为自己和她们作证……让我们一起划过寒冷的冰河,看见灯,看见温暖。”
想对你说/爱你呢/我绯红了脸庞/有时候我想/你以前是个干什么的/有预料过今天的耳鬓厮磨和心心相印吗/过去/爱情/在我的生活中是个盲区/我快乐而单纯的度过了几乎整个青春/然后/你来/从此我的生活变成了盲区/分分秒秒我与逝去的韶光赛跑/因为你/我要尽快地绚烂/把沉睡了太久的纯洁献给你/我这么说/心如鹿撞
这是她写的情诗,在书中还有两首,作为隔断,分出情感的进程和分水岭,仿佛是人在情感经历当中的初次绽放,怒放和余香袅袅的成长与历练。
诗句一如我们的初心,美好、纯洁又有克制,是令我最心仪的。读到它们,我仿佛能看见很多人的初恋,想起那些含泪微笑不舍说出的再见。
为了和他并肩我们穿了不合适的舞鞋;为了合适,我们削去多余的棱角。我们还要强忍悲痛,佯装微笑。
但这不是爱。
爱决不是一方的委曲求全。爱是两个人持久的彼此欣赏。
爱上了人,就要真正和他过招磨合,作知己一样的伴侣,不做亦步亦趋的应声虫,传声筒。以为他的光,就足以照亮自己的人生,这是牺牲?还是偷懒?
请珍惜做木棉的身份,找到自己的橡树。
在给予爱的同时,也接受到爱。在成就他的同时,也成就自己。
——看到这段话,我内心涌现出深深的感叹!在寻找自已的橡树时,丢失了做木棉的身份,这是多少傻姑娘曾经的伤痛记忆啊?那个我曾经很亲密的女友,为了那棵误认而不自知的橡树,愣穿了不合适的舞鞋,削足适履,对他小心翼翼,百般讨好,织自己最不拿手的毛衣,听自己最不爱听的交响乐,打自己最反应不过来的体育项目——壁球,尽管我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很心疼,但教训如果是听来的,而不是自己经历的,总是起不到作用。终于,女友身心俱疲,而“橡树”轻松离开,不管女友在电话里怎样苦苦哀求------为了离开伤心地,她去了香港,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也断了跟我们这些朋友所有的联系。
我现在经常会拿出当年她留给我的钢琴首饰盒,听里面叮叮咚咚的乐声,这里面记载着我们大学时代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如今却不知她在哪里?有没有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橡树,有没有珍惜做木棉的身份,成就他,成就自己?
这种经验,我们在盛宴上遭遇过。还在碰杯颔首的时候,你的眼角已经掠过了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是潜伏在宴席下的刀斧手,却穿了体面的礼服,从你们之间走过。在他对你的注目里,你看到蜜糖一样的蛊惑,却忽略了很深的寒凉冰雪。
——这段话,我看了好多遍。每一次,都有初读时候的惊心。
程然的文字有着两重特性,在与你我一样的美好、沉醉体验之后,她警醒自觉的力量超乎常人。她的文字兼具优美而敏感,温暖而凌厉,脆弱而顽强,在告诉你爱情的甜蜜和无常的同时,在你沉浸在似曾相识的爱情片断中顾影自怜唏嘘不已时,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挖弊病,直指人心,此时想躲闪已不可能。
记得刚大学毕业那年,我在外地工作数月,一日同屋的大姐裹着被子两眼放光地坐在床上,通宵不让人睡觉地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她遇到了知己,遇到了真正的爱情,她决心要不顾非议,要赴汤蹈火,要和爱恋多年准备结婚的男友分手,跟那个知己永远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目睹大姐红着眼圈,哆里哆嗦地在电话里与男友掰了,然后兴奋地去找那个知己了,我的预感被很快证实,甜美的蜜糖是假象,冰雪来得无比彻骨。大姐神思恍惚地回来了,眼睛哭得肿了,只剩下一条缝,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第三天就卷铺盖辞职回了家,再也没有见到她。
有些打着知己旗号的人,其实是命运里埋伏的刀斧手。如果能看穿,能守住这一念的定夺,能知道诱惑下面是悬崖,我们的痛苦会避免。人无完人,当我看到这段话,我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位姐姐,想起她跟我们告别时那绝望的神情,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懂得蜜糖冰雪的奥秘,该多么好。
什么是发露呢?就是告白大众,或者告白当事人,在人前,在佛前说出自己的过错。
这是一种发惭愧心,发勇猛心告别过错的方法。
请大众一起来监督,错已发生,无法补救,但我有决心,下不为例。
而于我们,于看重面子,名誉,自尊的普通人,如果不能在人前发露,那么在佛前,在自己的日记里,在一个人的空间,
请记得忏悔。
请对自己的过错负责。
请对那些无辜受伤的人说抱歉。
请内心盟誓,约束恶行,检点纰漏,不要重蹈覆辙。
——看到这里,震撼!忏悔的泪会掉下来,心会打开。在这个讲个性,自我的时代,我们都太骄傲,包庇自己,原谅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我们也由此丢掉了正视自己的勇气。我们很难开口说抱歉,很怕对自己的过错负责,想为所欲为,不顾忌纰漏,无力逃避导致的恶性循环,令我们的心日益沉重,负累不堪。
程然真的很勇敢。
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过错,也不会对朋友的过错一味纵容。有些时候,她沉默。有些时候,我们找上门去,听她理清当局者的迷情。她拿自己做例子,与我们分享她的伤痛和治疗经验,在这些平等、关切、觉醒的文字中,她赤诚并肩,和你一起接受心灵的鞭挞和拷问,然后用她学修到的佛学知识和道理,化为睿智通俗的语言告诉同为女子的你我,要勇敢面对,要勇敢反思。
在她的逼视下,你会疼,你会羞愧,你会流泪,但之后你会有力量,会坚强起来,愿意更加善良,更加有智慧,你知道,你做得更好,就一定会等到云开日出。
还有许多许多我非常喜爱的文字,不能一一例举了。我会记住那些针对性很强的字,做自己的座右铭,这本书,也许不是爱情宝典,但它会让弱小的你不迷失,向真,向善,更加美好。而我一直觉得佛学艰涩难懂有距离,读到那些被师姐引用的经文,经过她结合故事来谈,一些深奥的佛学知识也犹如明镜,照亮了我的生活。也许,这也是程然的一份心意,慢慢地让我读懂。
涂凌: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94级,现为北影演员剧团演员。代表作品,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3》、《国脉》、《军人机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