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对我的采访文章
前几日,接受了《新京报》的采访。
有时觉得接受采访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有时觉得接受采访是一件很有趣的聊天,是一种享受。现转贴过来,大家看看先。
我也怕观众关了手电筒
第5次挑战帝王戏,再现另类皇帝嘉靖
“影视创作其实是一个几次创作的过程、剧本、拍摄、后期制作,不同的人,运用不同的技术。一个演员对于一个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关于《大明王朝1566》
同是皇帝,嘉靖够独特
新京报:我听说最初找你演海瑞,不是嘉靖。
陈宝国:我没要求演谁,和平(编剧刘和平)和张黎来找我,当时刚拍完《越王勾践》,比较累,我说我得缓一下。过一阵子,他们说见个面吧,看看剧本。我就知道,看剧本就有事儿了呗,因为我们没有没有合作过,但是我知道,我很清楚他们的位置。他们俩都属于出手就会有动静的,他要是让你看剧本,要不就是再动员动员你,要不就是有别的想法,我没想过要演嘉靖,后来看了剧本,我觉得剧本非常好。我就知道会是一个很独特的视角,对于古装戏来说,独特的切入点和精彩的故事一样重要。人物是群戏,每个人物都有光芒,每个人物都很独特。
新京报:那为什么选了嘉靖?
陈宝国:我没想过要演嘉靖,这里面嘉靖也很独特。在这之前我演过4个皇帝,属于同等职务,干的都是一样的活儿。这个如果跟前面几个没什么区别的话,那干脆别演了,中兴之帝、开国之帝我都演过。这个皇帝相比之下就显得很另类。所谓另类,就是独特,生存状态很独特。生存状态很重要。因为你演的是人,并不在于他是否是皇帝,皇帝那是一个职务。生存状态独特在他不上朝,有那么大个办公室在那儿搁着不用,工作服也不穿,躲在北京西郊的一个地方。这个跟我看过的演过的皇帝相比,都算独特的,所以就演了。
新京报:但皇帝肯定还是存在共性的。
陈宝国:每个类型的人物都有共性,任何类型的人物都有共性,皇帝也不例外。英雄有英雄的共性,枭雄有枭雄的共性。你比如说,霸气、威严,是共性,因为他们是统治者。有的皇帝还风流,这些共性呢,肯定在嘉靖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但是他吸引我的不是共性,是个性。其实艺术中的个性、人物的个性是最有魅力的,你要感染人,一是个性,还有情感,嘉靖除了独特的生存状态之外,就是他的情感,君臣之情,父子之情,这些情感叠加在一起。
新京报:《大明王朝1566》让你收回了说以后不演皇帝的话。
陈宝国:演员其实很无奈,又被动,你有几分能耐,你如何努力,你还得有几分运气,不是有这么分的吗?十分里面,几分这个几分那个,每个人分的份儿不一样。
运气某种程度上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你演出的某种类型越多,你得到这个角色的几率越大。名气是暂时的,你最终靠的还是本事,你让别人相信你能演这种类型的角色,别人才会来找你。
演员对一个剧没那么重要
新京报:有传言你们被要求看《万历十五年》,后来张黎导演说这是个误传。
陈宝国:我没有接到过任何这样的要求,无论是张黎还是和平。但是《万历十五年》这本书我看过,“功课”肯定得做,当时我推辞的理由,就是觉得做功课的时间不够,你要拍古装戏的时候,如果是很重要的角色,至少得给我准备三个月。实际上这个戏给我的准备时间没有那么长。
新京报:那是因为编导和制作方对你都特别放心吧。
陈宝国:我最近也很苦恼,因为拍戏没有什么人管我,没有什么人说我你应该怎样怎样。但是这次合作交流的还算比较多,我跟和平彻夜长谈过几次,和张黎也做过深入交流。拍戏时别人很少跟我提要求。我想人家可能是碍于面子或者怎么样,人家很少要求,我又不善于说“你要求要求我,你提示提示我”。我经常拍完一场戏,一个镜头,得主动去问,觉得怎么样?因为很少有人去管理你,中国人被管理惯了,我也不例外,以前爹妈管我,后来单位管我,现在忽然没人管我了,这样无形地给你一定的压力,你必须自己管自己,对自己负责,全得靠自己。
新京报:其实希望其他人给你一点意见和要求。
陈宝国:我当然希望。经验不能当饭吃,演戏的确有一些技术,技术永远是技术,再加上实践中摸索演戏的方法。但这些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而且技术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新京报:那我们来给你呼吁一下,下次跟宝国老师合作多给他提要求。
陈宝国:好啊。影视创作其实是一个几次创作的过程、剧本,拍摄、后期制作,不同的人,运用不同的技术。一个演员对于一个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演戏的事儿其实没法说
新京报:张黎对你也没有要求吗?他说没看过你之前演的皇帝,所以也没什么压力。你怎样保证自己一定不重复创造?
陈宝国:表演上不能说没要求,但是要求很少。他如果看过我以前演的皇帝,他可能就会要求我,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会找我来演。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以后古装戏找我,都别看过我演的皇帝。(笑)我觉得我很苦恼,人们觉得你有一定的经验,你有一定的控制力。其实经验也好,控制力也好,都不是特别好的。艺术就是不断地创造,但是不能重复,重复的创造不是艺术,我也习惯于这种工作方式,我觉得演员这个职业没有什么多说的,这个职业是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你问我当时演嘉靖怎么想的,我怎么说啊,你说古今中外那么多有实力的演员,有谁出过写怎么表演的书,都是说和他的本职工作最没关的事儿。你最后呈现的东西,观众们看到什么,理解什么,就是什么了。
新京报:是因为演戏是一件完全感性的事吗?
陈宝国:不尽然,没法儿说。终归肯定是有条理、有方法的。(只是很难跟别人分享?)没办法没必要分享,每个人的方法不一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新京报:就是说这次演嘉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宝国:我自己没有特别之处,演员就是照着剧本演,只能说嘉靖这个人物有特别之处。他让我产生了创造欲望,除此之外,我表演上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正常的一次表演。
新京报:但张黎导演说他对你的表演有时有“附体”的感觉。
陈宝国:那是跟你们这么说的,戏还没播完,你们可千万别按照他的那个要求去看,给我定了这么高的一个标准。我演戏就是两个字:真诚。演戏和做人是完全不搭界的两码事,演戏是演戏,做人是做人。但是演戏和做人唯一的相通,就是你得真诚。你不真诚,你自己不被感动,怎么要求你的观众被感动。
■记者手记
作为我们这个拥有世界上最多电视观众的国度里,最具收视号召力的演员之一,我们私下里称陈宝国老师为“国宝叔”。国宝叔不是一个明星,就是一个演员。就像他打演员这份工,我打记者这份工。国宝叔独来独往,除了拍戏的时候,平时身边也没有助理。国宝叔的电话因为上了网,就永远地转到了秘书台,约采访都是发短信、留言给他,然后他看到了,觉得还算靠谱儿,就会给你回电话。
这次约国宝叔采访,在记者的采访生涯中也算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最终结果自然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第一波,我发了短信,留了言,然后等待,两日之后,接到了国宝叔电话,感觉那叫一个亲切,作为《大宅门》的忠实粉丝,简直觉得就是白景琦在电话那边跟你说话。约了周日确定具体采访时间地点。
周日到了,又发了短信,留了言,结果国宝叔并未回电。我开始焦急,预订好的版面不能开天窗啊。周一晚上,电话响了,原来国宝叔把通电话的时间记成了周一。
再约时间,国宝叔说周三周四有可能去外地,周五才能回来。
于是又约了周二晚上最后确定时间地点。我当时隐约觉得非常不安。周二晚上,我的不安得到印证,国宝叔又“不见”了。周三的一整天,我都在极度的焦躁不安中,几乎一个小时就发一个短信,几乎半个小时就念叨一次国宝叔在哪里。焦急中还去打探了几个之前采访过国宝叔的同行,他们给我的答案是一样的,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周三晚上,同事安慰焦躁的我说,他觉得国宝老师在最后一刻肯定会神奇般地出现的。话音刚落,国宝叔的电话打来了。我说“宝国老师,我正念叨您呢”。国宝叔说,“人啊,就是不禁念叨”,而后确定了时间地点。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了采访地点才发现,这次采访曾经扮演过5个皇帝的陈宝国老师,竟然是在“皇家大酒店”。
关于从前和以后
PK很正常,没权不让人比
新京报:感觉你好多年没有现代戏了,《公安局长》、《咱爸咱妈》后好像一直在演古装戏。
陈宝国:我算是接到的剧本算是比较多的,但是选择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你可供选择的范围就那么点儿,你得挑选一个各方面都说得过去的。
新京报:这个跟市场无关吗?
比如你的古装剧市场认可,收视高,于是你就老演古装剧了。
陈宝国:有可能,你的推理没有问题。
新京报:不想换换吗?
陈宝国:能不想吗?我想的能都实现吗?再加上自己要求严格一点儿,别人对你的期望值也高。拍完《大明王朝1566》九个月了,我九个月没接戏了(需要缓一缓?),什么缓一缓,我干吗要缓啊。现在是我创作的黄金期,盼着自己有好运气,找到一个好剧本。没有这样的运气,我就呆了九个月,是必须得去工作了。我用九个月去寻找剧本,至少传达了一个信息,我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新京报:找到下个剧本了?
陈宝国:过了年必须工作了。
新京报:《越王勾践》快要播出了,《卧薪尝胆》和《大明王朝》目前在同一时段播出,你们同为内地最有收视号召力的男演员,又都惯演帝王,别人不可能不说这是PK啊?
陈宝国:关键还得看人家(PK的人)接不接这茬儿,我属于不接茬的。(但观众本身也比较啊),那是肯定的,你既然拍了,播了就会有影响。PK是很正常的事儿,你没权不让人比啊。
新京报:那怎么看待观众为你选定的这些帝王戏的对手?
陈宝国:做人不能事事都得,天下的好事不会落在一个人身上,吃点儿亏是福气,得,你们也没问我做人,我说起做人来了。
《越王勾践》开机的时候也有人问,我说过我很有信心,我不希望别人看我们的笑话。
演员千万不能自恋
新京报:没觉得近几年皇帝戏拍的太多了?
陈宝国:你的意思是我演的太多了?(不仅是你,另一位陈老师也演的不少,唐老师演的也很多),哦,每个人演的都多,我演的也不少,是这个意思吧。(笑)新京报:但是对您影响最大的一角色应该不是这些帝王吧,就目前看肯定是《大宅门》。
陈宝国:《大宅门》应该说是50年不遇的一个戏,我最早说过30年,后来我觉得我说少了。每个戏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观众群,爱看《大明王朝1566》可能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有的戏可能不是,很少会有通吃的,但《大宅门》例外。不是我平空想象,我所接到的是各个年龄段,各种文化背景的都有,老少通吃,所以说难得。
新京报:那白景琦是你演过的最像您自己的一个角色吗?
陈宝国:我可没法跟他比,那是一个艺术化了的典型形象,我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说这个人漂亮,太没意思了。你做人得有点儿味道,生活当中就可以了。但对一个人物的要求不可能这么简单,演员永远沾角色的光,但角色永远不能等同于本人。又回到了我刚才说的,第一不要去说角色。角色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演出来的。第二就是千千万万不可自恋,某些行业还可以特别适宜,(比如说)不能说,说了得罪人,我是一个多么中庸的人啊。
一个人有他的特质,这个特质可能能借着角色挥发。我演《咱爸咱妈》的时候,刚好也是人到中年,有感而发,男人怎么这么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家庭事业各种社会角色,怎么这么累啊。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刚好这时候给我这么一个戏演,我肯定演的特别好,这是巧了。生活中的直接的感受,通过角色会散发出来。演皇帝不成啊,你有什么直接感受啊?霸气?你生活中能霸气吗,你站在马路中间说谁也不许走,那是霸气吗?那是二儿,是神经病。
曾因梦想拍了十年电影
新京报:《大宅门》之前你好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宝国:我拍了十年电影,一共22部,那时候是戏剧青年,虽不是愤青,但觉得电影是个梦,人也是靠梦想活着,后来明白了,人不能靠梦想活着,得现实。对于演员来说,演电视剧、电影、舞台剧都是一回事儿。只是记录方式不同。
我还参与了最早的几部电视剧之一《赤橙黄绿青蓝紫》,那时候你可能连小学都没上呢。(是演个混混吗?)那是《神鞭》,至今我都觉得很英明,为了《神鞭》我推掉了后来很火爆的《四世同堂》,那时候《神鞭》不登大雅啊。那是武打戏,但是我知道,这个角色如果我不演,20年内我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演这样独特的角色。1986年到现在,还真没有。
新京报:现在还想演电影吗?
陈宝国:电影还是一个梦,但对于我来说越来越遥远了,越遥远越想要够着。现在我喜欢看电影,我喜欢看电影可以了吧。
中国有全世界最多的电视观众,拍电视剧多好,你拍什么都是让人看啊。
新京报:作为一个拥有最多电视剧观众的国家最有收视号召力的演员之一……陈宝国:你可别净忽悠我,你们把我挂在那儿,然后你们一关手电筒,啪,我就摔下来了。所以我也怕,你们比手电筒还厉害。观众是手电筒,你们比手电筒亮,是探照灯,你们也是观众,但是你们比观众更挑剔。所以我为什么九个月不接戏,就是这个原因(怕大家把手电筒关了?),对啊。
新京报:我是好奇这么有收视号召力的人自己看什么电视剧?
陈宝国:我常看电视,但电视剧看得很少。
新京报:那家人爱看你的戏吗?
陈宝国:我们家老太太看,前几天给我打电话,问最近要播我的哪个戏,我说什么什么几点。她说那么老晚啊,我说是啊,那么老晚行吗,她说,你拍戏我就看呗。
她最近在看《大明王朝1566》,我说好看吗?好看!我说你看见我了吗?没怎么看见,我说别着急,后面我出来就多了。
采写/本报记者雷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