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琉下载了一款名叫“标签”的app，该app的宣传语是“寻找真正的自己”。

注册之后，app提供便请用户在海量标签中选择符合自己的词条。“这就是寻找真正的自己？”依琉吐槽，“只是标签化的自我测评吧……”

她耐着性子浏览那些标签：嗯，性别“女”，是二十多岁的“社会人”，喜欢看“烧脑剧”，有选择恐惧症的“天秤座”，高贵冷艳的“你国党”……

花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挑了近百个标签，依琉终于点了“保存”，app申请了锁屏授权，然后提示“开始自我寻找之旅……”

第二天清晨，依琉被手机闹铃吵醒，她关掉闹钟，发现手机锁屏是一张标签纸，上面写着“天秤座”，锁屏提示“滑动撕掉标签”。

“什么鬼，”依琉小声嘀咕，随手一滑，伴随一声脆响，“天秤座”被撕掉了。

如常地工作，下班，按约定跟朋友去逛街。朋友不甘不愿地吐槽：“最烦跟你逛街了……一逛几个小时，怎么都拿不定主意……”“没办法啊！”依琉说，“谁让我是选择困难的天秤座美少女！”

奇怪的是，到了商场之后，她的目光很快被一件衣服吸引：“啊，我想要这件！”试过衣服之后，她立刻对朋友说。

朋友很吃惊：“这么快就决定了？你今天怎么了？”

依琉歪歪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买这件就可以了。”

“那太好啦！快去结账，我们还有时间去吃顿好的，哈哈哈！”

就这样，依琉每天早上都要在锁屏上撕掉一个标签，每撕掉一个，她就发现自己出现了一点变化……

比如说，把“烧脑剧”撕掉之后，她午休时突然心血来潮打开了经理正在追看的大热家庭剧，发现一向被她定论为“琐碎、拖沓、市井”的家庭剧出乎意料地好看。她一边吃午饭一边笑，把经理引了过来，两个人就电视剧闲聊了一会，竟然增进了一向冷淡的关系，经理还吞了她的安利，打算跟她一起追福尔摩斯第四季。

再比如说，把“社会人”撕掉之后，睡觉以前，她突然翻出了学生时代没用完的漂亮信纸，给男朋友写了封情书，贴好邮票塞进邮箱，给对方打电话：“喂，我给你写了封信……”“哈，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嘛？”男朋友下了一跳，追问几句后笑她：“搞什么呀，你是少女心爆棚的学生妹吗？”她有些窘迫，说笑几句挂了电话。

结果几天之后收到同城男友的回信，对方无比郑重地写：“展信之后，甚是爱你。莫名回想起学生时恋上你的时光，那时候我们关心的不是房子、车子、存款，而是彼此的每一点欢笑、哭泣、感动。我习惯了给你买玫瑰和包包交差，却忘了对你说：我很爱你，从过去到未来，始终爱你。”

撕掉一个又一个标签让依琉的世界开阔许多，却也让她心中惶恐，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最近好像变了啊……不太像你。”依琉也有这样的感觉，她发现生活变成了比原本更复杂的事情。

撕掉“真爱粉”的标签后，她再也做不到毫不犹豫地坚决维护偶像，她总会认真地浏览每个人的观点，有时候还会被路人黑说服；

撕掉“你国党”的标签后，她再也做不到逢祖国必嘲讽，无论是否宁愿，她都把国家发生的事情作为切身相关的事来了解和关心；

撕掉“咸党”的标签后，她尝试了很多甜味的食物，发现真的好吃，从此以后点菜都没法把甜味的食物直接排除，总会仔细研究菜单……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这天，依琉睁开眼睛，发现锁屏上的标签显示“女”。

“女？这个也是标签？”依琉困惑，“撕掉难道会变性，不会长胡子吧？”踌躇许久，她还是划过屏幕……奇怪的是，脆响没有传来，“女”没有被撕掉，撕几次都没用，只能手动退出。

“奇怪……”依琉撇撇嘴，起床洗漱。这天上班，公司公布了升职名单，依琉不在上面。中午跟经理吃饭，对方不快地说：“其实我推荐的人是你，可老板说你毕竟是女孩子，快要结婚了，恐怕没法全心全意工作……”

次日清晨，手机锁屏的标签仍然是“女”。“还是撕不掉？怪了。”

午休时，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年近50的妈妈怀孕了，要生。“生？生什么生，疯了吗你们！！！”依琉气急，“命都不要了是不是，我已经开始赚钱补贴家用了，有我一个还不够吗？妈，我爸发疯你也跟着发疯？是不是他逼你的？！”

“琉琉，你别难过，你很好……体谅你爸的心情，”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你毕竟是个女孩，爸爸需要个男丁传宗接代……”

……

标签“女”每天都会出现在手机锁屏上，依琉每天都试着撕，但总是撕不掉。发信息问app的开发团队，客服机器人回复一句废话：“撕不掉的标签是撕不掉的标签。”

近一年后，妈妈因为生育二胎死在了产床上，二胎是个妹妹，爸爸一蹶不振整日酗酒，妹妹被送给乡下的亲戚养，依琉去送的。离开乡下时，妹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张着没牙的小嘴对依琉笑，依琉忍着眼泪转头，从上了火车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回城。

她心情压抑，跑到酒吧买醉，凌晨两点酒吧打烊，走夜路遇到醉醺醺的流氓，把她按在地上上下其手，幸好被路过的巡警救了。

到了派出所，流氓酒醒了，警察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说他道歉后就能走了。对上流氓怀恨的眼神，依琉很害怕，她央求警察不要轻易放人，怕对方打击报复，警察耐心安慰她：“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得理不饶人，死咬着不放……这件事一定要说你也有不对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哪能凌晨两三点在外面晃，这不是招流氓惦记吗？女孩子就是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好好保护自己，晚上早点回家……”

离开派出所，朝阳初升，手机的叫早闹铃响了。依琉拿出手机，锁屏上的标签依然写着“女”。她划了一下，撕不掉，又划，还是撕不掉。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划过屏幕，狠狠地、大力地从那个“女”字上面划过去，可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那个标签就死死贴在那里，就像……死死贴在依琉身上。

她又哭了，蹲在地上，手机从手中滑落。她想起客服机器人给她的回复：

“撕不掉的标签是撕不掉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