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2候聚森被打案，我从得知这件事开始关注，一直看到现在纳兔吧浮出水面。

网上有很多种说法，有人在谴责文登警方将这件事当做一般斗殴事件处理、将两方各打五十大板；有人则在力挺警方，说这就是一个暴力事件，文登警方的做法没有错，候聚森本身就是一个嘴巴不干净到处撕逼的人，“爱国”不是参与斗殴的理由……满世界标签乱飞，一茬又一茬的自干五和公知倒下，又有一茬茬的自干五和公知站起来，现在，文登警方和共青团中央在微博上掐起来了，后者质疑前者的不作为，前者质疑后者“为国家做了什么？”

这件事在我眼里相当复杂。首先它涉及到公安系统办案的问题：究竟是不是警方内部的人将候聚森等人的信息透露给暴徒，从而导致他遭受殴打？候聚森被打案究竟是单方面殴打还是约架斗殴？这些问题如果不能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那么警方的公信力就会遭到质疑——这会产生什么后果？看看现在的医患关系，我想大家不难知道答案。

其次，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远不是一起斗殴事件可以概括的，在我看来，比起斗殴，它更像一起恐怖袭击。恐怖袭击是极端分子人为制造的针对但不仅限于平民及民用设施的不符合国际道义的攻击方式。

从722案的作案手法来看，这件事当然算不上恐怖袭击，但从他的目的和影响来说却很接近——显然，暴徒们的目的不是“打死”候聚森，而是让所有“候聚森们”害怕。

——如果在网上反驳不爱国（甚至是叛国）言论，如果在网上发布爱国言论，就有可能被人肉、被找到、被殴打。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使用过激烈的言辞，进行过一定的反抗，就会被定义为“斗殴”，跟暴徒一起各打五十大板，警方和校方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只能认栽，看着你一直维护的“国家”“政府”对你露出冷漠的表情。

暴徒们成功了吗？暴徒们非常成功，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候聚森们”都要被吓哭了。以“候聚森”“722 文登”为关键词搜索一下吧，你会看到很多人惶惶不安、义愤填膺、手足无措，大家在质问“公安机关到底在做什么？”“有没有人来保护我？”“我一直捍卫的，会不会最终背叛我？”

“候聚森们”为什么害怕？因为怂吗？不，因为“候聚森”们还敬畏法律，还希望有人为自己撑腰，他们不是手握刀枪的暴徒，没法爽朗一笑说：“来战啊，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我最近不太看私信，于是有人在微信上找到我，劈头盖脸地问：“小餮我该怎么办，我好怕，我也在纳兔吧里骂过人……我跟妈妈说过之后她就不准我上网了，还吓得直哭，怕我有一天也被打。”

我没法做出解答。我没法跟一个人说“哎就说了要讲道理不要骂人，骂人这不是找打吗！该说什么还是要说，你看候聚森不也没被打死吗！”我没法劝说一个惶恐的母亲“有些话总要有人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做，如果所有父母都像你一样把孩子护在你的羽翼底下，那么言论岂不变成了暴徒的天下？”我没法鼓动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顶着可能遭受的暴行去捍卫他的国家和信念。

我甚至对被人肉是个什么感受有大体的概念，我试过白着脸飞快改掉所有网站上的真实信息，我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甚至拼命锻炼身体以确保自己不会轻易被打死……我承认我是个胆子很小的怂货，但我想这就是人最真实的一面——在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恐惧”和“自保”的想法会完全凌驾于“反抗”和“捍卫”之上。

我不知道文登警方会不会重新审视和处理候聚森被打案，也不知道徐州会不会像候聚森被打案一样再爆发一起网友被殴打案。我不知道这样的案子会发生多少起，有朝一日会不会所有爱国人士都在网上噤声，不知道纳兔吧到底会不会被起底，不知道某天的新闻会不会又报“多少多少人因间谍罪被捕获罪”……我不知道候聚森案在警方的公正和爱国网友的利益之间能不能找到平衡，也不知道以后所有网友是不是都得五讲四美三热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才能保证自身的“绝对正义”——不过这个估计很难，胖虎打大熊还有人说“都怪大熊太弱挨打活该！”

——这些我都不知道答案，还在关注，思索，寻找答案。

但我现在想给吓坏了的“候聚森们”分享一段回忆。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跟当时全年级最“坏”的小孩分在一个班。那时候我是班长，又看了太多童话和小说，一颗圣母心闪闪发光，主动找班主任说要跟那个坏小孩坐在一起。

整个年级都流传着那个坏小孩的传说，他骚扰其他小姑娘啊、把别人打进医院啊、偷东西啊、撬井盖啊等等……跟他做同桌的第一天，他呲着牙对我森然一笑，我回家以后捂着被子偷偷哭了大半个晚上，实在是怕得要死。

但怕得要死，那又怎样呢？

日子还是要过，课还是要上，该管不听话的同桌时，还是要管。我管他，他当然不爱听。他骂人，我骂不出口（家教比较严），他打人，我却敢还手。我爸从小教育我说：“要么就不打，要打就打狠的，往死里打，打得那个人再也不敢动你。”于是我一个姑娘就跟人一个男生往死里打了，从讲台打到后门，铅笔盒、拖把、条凳，抄起来就上，不管不顾……最后被同学们拉开，各自挂彩，谁也没告诉老师和家长，这件事就这样安静地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那小子都很听我的话……

我说这件事不是鼓励大家以暴制暴，不是鼓励大家不管不顾地辱骂和殴打意见不一者，而是想说“能够处理你的恐惧的只有你自己”，很多时候你都要对自己说“怕得要死，但那又怎样呢？”

再怕，日子也要过，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生生把自己吓死。当产生恐惧、直面恐惧时，每个人都要试着保护自己、克服它，而不是把跳脚大叫，或者把头埋在沙地里自欺欺人。

你有很多种选择，你可以选择从此超出事外保持沉默，踏踏实实过你的日子；你可以选择用文质彬彬的方式跟你的反对者争吵，同时注意保管好你的个人隐私，锻炼身体，练点防身术什么的免得祸从天降；你可以选择用更加激烈的语言去对抗可能伤害你的人，甚至先发制人地去伤害可能伤害你的人，最后受到法律制裁……

你有很多选择可以选，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教你做人，我不会帮你评判是非对错。

但在最后，我要讲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正义永远带着枷锁，一旦挣脱枷锁，正义就会成为邪恶。警察开枪必须受到限制，随意开枪的警察跟一个普通的暴徒之间几乎没有差别——他们都视人命为草芥，对不对？

如果你决定捍卫正义、决定去做一件正义的事，就必须自觉给自己带上枷锁，你不能肆无忌惮地说脏话，不能理所应当地使用暴力，否则你的动机必然遭受质疑，你的信念必然遭受玷污……这就是做好人比做坏人难一万倍的原因。

第二，做一个带枷锁的正人君子，并不是要做一个任人打骂的傻子。对抗的方式有千万种，冷嘲热讽、辩论、举报甚至挂人报警，对骂、打架是最low的一种。校方、单位保卫科、警方都不是24小时绕着你转，你要学会向他们寻求帮助，而不是等着他们成为“天降神兵”——如果有陌生人跟你联系让你感觉意图不轨，你要做的不是带一群朋友迎出去，而是立刻找校保安科或者打110，保障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我们每天都会生活在各种恐惧里，但怕得要死又怎么样呢？

我相信，邪不压正，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