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蛮

写在前面：本文素材由一位山西范姓朋友提供，源自他外婆的真实经历。经过他长辈的同意，由本人改编成短篇小说，也为范兄圆一心愿。但限于个人水平，勉强敷衍成文，愿读者见谅。借粗浅文字，道神灵之愿，愿世人清清白白做人，皆能与人为善。——南蛮

 民国三十年的春天。桃花正开得灿烂，不远处的炮火似乎将它们遗忘了。被遗忘的，还有这个山西的偏远山城。人们还是如和平时期一般地过活，好像，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国度，什么思想，什么主义，从来没有进入到这里，好像只是把一千年前的人换了服装安放于此。

故事的主角是我外婆。那年她才十三岁，名字唤作阿雪，大城市的少女开始争得了去学堂上学的权利，她却出嫁月余。外公当年还是一个朴实的少年，与外婆同龄，整天除了在地里劳作刨食之外，什么也不懂。

今天是外婆回娘家的日子，阳光灿烂得让人浑身舒畅，外婆的父亲瞅见外婆来了，呵呵直乐：“阿雪，你来得正是时候。地里的活正好需要你帮忙呢！”

还没来得及跟娘道上几句，就被爹拖到地里去了，心情还正如阳光般似乎黯淡了些。

田的东头，有一棵枣树。阳光从枝叶的罅隙中透出，迎面看去，似一根根炫目的利箭。外婆抬起头，看向了枣树。

她看见了一个红衣的女子，坐在枣树的枝桠之上，与光的利箭一起，刺入她的眼帘。红衣女子的衣衫随风扬起，背后的阳光给她营造了一团奇异的红色。阿雪看不清女子的眉目，但觉得很奇怪。

“爹，枣树上有个女人。”

“什么？”

“枣树上坐着一个姑娘呢！”

“你胡说什么啊！”

“你不信看看！”

外婆的爹从地里抬起了头，瞥了一眼枣树：“傻丫头，你被太阳晒花了眼了吧！哪里有什么大姑娘大白天坐到枣树上去的！”

外婆怔了一下——枣树上哪里来的女人？莫非刚才真的看花了眼？

片刻后，她再次瞥向枣树，那个红衣女人分明就坐在原处！

“爹！爹！真的有！”

“哪里有啊？”爹似乎被女儿搞糊涂了，这女儿，今天到底怎么了？

外婆再次看向枣树，枣树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好像从未出现过，枣树下面，四周空荡荡的，这个女人硬生生地消失了。

她的额头沁出了冷汗，风从背后吹来，寒意从骨髓里透了出来。

爹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紧张地跑来，握住了她的手：“孩子，你是累了吧？”

她虚弱地摇摇头。

爹拖着她的手朝枣树走去。枣树的枝桠间，蓦然游出了一条蛇，朝他们张开了红色的嘴巴，蛇信子似乎要窜到脸上！

阿雪顿时晕死了过去。只留下她爹爹恐惧的呼喊：“孩子，醒一醒！孩子，醒一醒！”

外婆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怎么叫都不醒。在这几天内，焦急的家人四处打听本地知名的活神仙，终于在几十里外找到了“赛诸葛”，他听闻此事后，坐着牛车慢悠悠地过来了，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到了外婆家，赛诸葛翻了翻外婆的眼皮，幽幽地道：“我给你请一个外地的神仙，他老人家现在正在我们这边，如果我们能把他老人家请过来，阿雪会恢复元气大。”

外公当时年少，急匆匆地问：“老神仙在哪里？我们怎么去接？”

赛诸葛怒斥道：“休得多言！神仙是你能接得过来的吗？”

外公顿时脸色煞白。

赛诸葛进入院子，开始了张罗请神仙的系列过程，嘴里念念有词，手持桃木剑在院子里东挑西刺，外婆的亲人在一旁凝神静气，虔诚祈祷。约莫半个时辰，满头大汗的赛诸葛说：“娃他爹，算你家娃儿运气好，神仙说她是有缘人，他会收阿雪做弟子。让娃儿喝了这道符，在床上休养几个月，就可以了。”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如筛糠。

外婆在床上整整躺了四个多月，似重病一场后完全痊愈。

但民国的乱世最终还是影响到这个貌似与世隔绝的地方，山西闹起了饥荒，饿殍遍野，外公外婆所在地也受到了极大影响——没有一餐能混饱肚子的，但比起逃难的、半路倒毙、甚至争吃观音土胀死的，已经幸运很多了。

村西头有一年轻后生，与外公外婆年龄相仿，但胃口很大，有天饿得受不了了，便去山上野地里掏兔子洞，企图找到一些可以吃的动物，不料发生塌方，当场被压成肉酱。

人们对生死早已麻木，知晓消息后也只是简单地掩埋了他，被饥饿折磨的人们能埋掉他而不是吃掉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天夜里，外婆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的这个后生前来迎娶她，她凤冠霞帔，坐在轿子里往村外而行，她心内惊恐不安，自己明明已经定了婚约，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被另一后生娶走，坐在轿子内，她的心紧张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掀起轿帘，想吸一口气。不料前方冲来两匹马，一匹雪白，一匹枣红，径直朝轿子撞来！

她还未看清什么，枣红马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自己感觉轿子好像被甩了一鞭子，然后腾空而起，到了马背上。她只得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任风从耳际掠过。

马是朝回村的路狂奔的，片刻后，她看见自己熟悉的家——窑洞，红马跑到窑洞上方，一甩身子，外婆便从空中往窑洞里面下坠！一阵失重感将她的心留在远处，而身子却被猛烈地扯将下来。好似从悬崖上坠落，命将休矣！

就在这一瞬间，梦醒了。外婆从床上坐了起来，全身的汗已经将衣衫湿透。窑洞外，太阳的曙光已经来了。

休息片刻后，外婆起身倒尿盆，陶瓷尿盆刚端出门外，竟然四分五裂碎倒在地。回想起醒前怪梦，外婆的心里又起了不祥预感。此时，却传来隔壁老伯的喝彩：“碎得好！碎得好！破了！破了！”

“大伯？什么破了？”听到喝彩声，外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大伯的脸上充满了喜色：“娃儿，神仙又救你一命了。”

外婆点点头。

“昨晚你有没有听到院子里的声响？”

“没呢。爹和娘应该也没听到吧？”

大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娃，等会给你的师父上一柱香，好好地谢谢他老人家。”随即又长出了一口气，“天未亮前，我听见你爹院子里锣鼓喧天，探头出来看，什么都没有。我就明白了。他们在——在办你的丧事。刚看见你端的尿盆破了，就知道有惊无险了。”

外婆的冷汗又出来了：原来大伯黎明前所听到的锣鼓就代表自己将死，自己差点被已死的后生带到阴间做了新娘！那两匹过来冲撞的马，必定是师父派来的。

她暗暗为后生祈祷：“来世投胎到富贵人家，无苦无痛，更无饥饿！师父会帮你娶上一房善良媳妇！”

本文还有下文，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