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四章

头痛欲裂，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他使劲张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偌大的病房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突然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惨象：晓慧点燃了自己，从房顶跌落到惨叫声……

这一切就好像一幕电影在脑海中掠过，他猛然警醒，顿时坐了起来。没料想这一起来引起床头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从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手铐铐在了床头。

他只有在电视电影中见过手铐，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被铐在床上。他从右面跳下床，大力地挣扎，床被拖离原来的位置，噼噼啪啪做响，此时门口跑进一个人，大声喊道：“老何！”

何宝荣楞了一下，进来的是黎耀辉，他的中学同学，目前在市经济开发区龙川镇当镇长，正好是自己镇的最高领导。见到同学，何宝荣心里安定了一下，忙问：“耀辉，我怎么在这里？我老婆呢？你知不知道？”

黎耀辉朝他摆摆手：“老何，你先坐下。”

坐下？自己都心急火燎的怎么坐下？

黎耀辉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缓缓地说：“老何啊，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何宝荣焦急地说：“耀辉，你把我的手铐打开，我要去找晓慧。快快！”

但黎耀辉似乎是有备而来，不为之所动。他轻轻地拍着何宝荣的肩膀，这动作令何宝荣想起两人同窗的时候，黎耀辉就是习惯这样拍别的同学的肩膀的，但现在的何宝荣的心在半空中狂跳，他真的无法按捺住自己的焦躁之情。

黎耀辉说：“老何，节哀顺变。嫂子……嫂子已经过世了。”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将他顿时击溃，他悬在半空中的心好似猛烈地砸在水泥地上，如玻璃一般碎裂，他颤抖地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两行浊泪从疲惫的眼眶里滑落，他的脸能感觉到泪水的热度，在一片朦胧中，他看见黎耀辉也愣愣地坐在白色的病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回家会看到这样的结果，这一切太突然了，他从来没有任何这方面的防备。

黎耀辉压低了声音：“老何啊，这拆迁的事情原本你也该知道的，说实话我也为你的事情跑了好几趟了，不过这是市政府的决定，我能做的也非常有限。昨天拆迁公司上门做了思想工作，说今天早上十点开始拆迁。不过没想到嫂子会这样做，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心头腾上一把火，怒道：“昨天做思想工作，今天早上就拆迁？明明是拆迁安置工作没到位，大家都没签字同意，他们有什么权力拆我们的房子？”

黎耀辉楞了下，又说：“这个，这个是这样的，因为省里五月份要来检查，我们开发区要上好几个项目，市里压力下来，下面谁也扛不住，只能提前拆了。不过你放心，拆迁安置工作市里马上会做的，我们镇里已经向市里打了报告，房子每平方的价格从500块提高到1000块，土地也从每间5万加到10万，加上其他安置费用，你们每户最少也可以拿到二十五万。”黎耀辉好像忘记了自己在跟沉浸在痛苦中的何宝荣说话，他的神情有点得意起来，“知道吧，这都是我追着市长好几天软磨硬泡搞下来的。”

不听还好，一听这样的说辞何宝荣更是怒火中烧，尖叫起来：“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我老婆都死了，死了！”

黎耀辉的脸顿时涨红，他讪讪地站了起来，一动不动。

门口跑来两个人，大概是听到何宝荣的尖叫而来的，忙问：“镇长，有什么事情吗？”

黎耀辉挥挥手，这两人转身便退出了。这让何宝荣想起清宫戏里那些太监退出房间的场景，现在还不是一样？

黎耀辉低声说：“不好意思老何，嫂子的事情市里已经决定了，这个，这个赔偿三十万，加上你家的拆迁安置二十五万，我再给你争取了五万的物质损失赔偿，一共六十万，只要你签个字，明天这六十万就可以给你了。”

他边说边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了何宝荣的跟前。

何宝荣的眼睛顿时被顶上的一栏字刺痛了：尸体火化同意书。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到了现在居然和自己阴阳相隔，还要火化！他的心如被一把利刃在缓缓搅动，每一秒都能感觉到剧痛在停留不走，他的脑子又突然一转念，沙哑着声音道：“你先把我手铐打开，我仔细看看。”

黎耀辉楞了下，朝门口大声喊道：“小张！小张！”

一个年轻人快步走进了病房，黎耀辉冲他一点头，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掏出手铐的钥匙，打开了手铐。

何宝荣握了握右手的拳头，手腕处还留着火辣辣的痛。黎耀辉将同意书递到了他的手中，下面的几行字更是怵目惊心：如家属不同意立即火化，则赔偿金减少为十五万，同时不再进行物质损失赔偿。

这条约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要是不同意，赔偿则从六十万减少到四十万，这很显然是逼自己立即签字。何宝荣浑身颤抖，他问道：“那我老婆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小张轻轻地说：“先签字吧，反正都已经火化了。”

黎耀辉厉声喝道：“要你多嘴！”

小张尴尬地退出了房间，他大概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惹怒了镇长。

什么?已经火化了？

何宝荣发疯似地朝门口跑去，刚走到门口的小张被他狠狠地一撞，砰地摔倒在地，而背后则是传来黎耀辉的大声呼喊：“老何！老何！何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