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前很少有棉鞋穿,原因一个字,穷!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每一个冬天都是阴冷彻骨,漫长的冬季让那些穷人真是寒冷难耐。
记得我上小学的每一天,脚就像泡在冰水里,回到家里吃过晚饭,血液循环增快两只手和脚异常的疼痒,之后红肿,随着继续的冷冻开始溃烂,烂到厉害的时候脚上有几个小洞儿,时间一常上面结了一个硬硬的痂儿,当穿上一双硬硬的薄布鞋,脚伤受到挤压时,这个小痂儿就像被安上了弹簧一样随着走动,上下跳动不断的有脓血渗出,将一双补了又补的旧袜子沾在脚上,每天晚上用水一洗,痒痛难忍!就是这样一冬一冬的煎熬着......
年幼时的我,虽然享受着父母的疼爱,但在瑟瑟的寒风中,在冻脚疼痛时看到别的同学穿着厚暖的棉鞋,在跳皮筋儿。在追逐打闹时我常常把忧郁的目光停驻在她们的棉鞋上,羡慕的想着、看着她们脚上的温暖。
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每年的冬天能穿上一双棉鞋,脚下能暖暖的过冬便成了我年复一年的奢望,也使我年复一年的失望。
随着父亲的离去,家庭生活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更不敢和母亲提及此事了,我也只好把这个奢望暗暗得埋藏在心里......
十四岁那年,我上初中了,渐渐的成长为一个大姑娘了,也体会到脚下没鞋穷半截,在同学面前的那种没有尊严的感觉,除此之外,尤其是冬日的来临,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脚冻得流浓血时,我鼓起了勇气向母亲要一双棉鞋,其实母亲的心里早已把我们的冷暖都装在心里,当我提到要鞋时,母亲的眼睛因酸楚而湿润了......
一年几乎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家中就是新添一双鞋,在我们家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一双孩子的棉鞋只需要三元钱,但是三元钱对于我们家也是一个大难事。
母亲心里明白,我自降生到十四岁很少有一双像样的棉鞋,又是一个懂得家庭贫困的孩子,不在万不得以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向母亲张口要的。
这时母亲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打开了扳柜,拿出了一个蓝布包袱,解了一层又一层,到第三层时用一块红布包着,我隐约的看着像鞋,当母亲解开最后一层时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母亲真的拿去了一双棉鞋,我凑近一看是父亲的生前穿过的那双棉鞋,母亲睹物思情,失声痛哭......
奋斗了大半辈子的父亲,也未曾穿过几双新棉鞋,父亲在综合社刻字,冬天工作单位生一个土炉子,脚整天在凉地上,由于体弱每天回家脚冰冷,母亲一针一线为父亲做了一双“骆驼鞍”式棉鞋肥肥大大的、软软厚厚的,父亲穿上它从此脚温暖了,父亲每天都穿着它上班,遗憾的是父亲只穿了半冬就走了......
一双带着父亲体温的棉鞋,母亲把它作为一个永久的纪念保存了下来,更愿意永远的保存下去,母亲用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看得出当时母亲心里很矛盾,让我穿了吧,将来再也看不到了,不让我穿吧,我的脚已冻坏了,买又买不起,母亲把这双鞋贴在胸前久久得凝视着,那种眼神,那种表情直至今日我忘怀不了。最后递给了我说;“你先穿上它......”
我被母亲对父亲这种情深深的打动着!
接过这双鞋,我感觉沉沉甸甸的!我把它穿在我的脚上,戴着父亲的余温,戴着父亲的希望,戴着母亲的关爱一股暖流,通过我的脚传遍我的全身直至今日温暖着我的心,三十六年过去了,这股暖流在我的心底丝毫没有流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感到加倍的温暖!
当我穿上它去上学时,走在路上和到班里引起了个别同学的“关注”,向我投来讥笑和不解的目光,我也隐约的听到个别人在窃窃私语。也难怪引起个别人的关注,十四岁的女孩,穿着一双相当于四十一号的“骆驼鞍”男式大棉鞋,自己一看真有点儿像电影里卓别林的大脚,确实是挺滑稽的。
我也动摇过,但看到母亲那么难,我的敏感也因忒冷、忒穷变得麻木了......
这双温暖了我们父女两代人的棉鞋,我穿在脚上暖融融的,我脚上的冻伤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每天不再为冻脚而烦恼了,不再为冻脚听不好课了,这些暖意早已冲淡了穿大鞋被同学讥笑所带来的痛苦。还时时有一种父亲在我身边的快乐!
三十六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状况的不断改变,现如今我布的、皮的、休闲的、旅游的、高跟的、低跟的各种各样的棉鞋应有尽有,但让我感到最暖和、最喜欢的、最留恋的、最高贵、最让我留在心间的,还是温暖了我们两代人脚那双母亲做的“骆驼鞍”式棉鞋......
我穿着这双鞋,走过了严冬!走出了困境!走着父亲没有走完的路!走向了温暖!走向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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