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非人怪?(书画精品10幅)

(郑板桥水墨竹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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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膺梅兰图)
我不是搞绘画的,因此对扬州画派知之甚少,就是“扬州八怪”也仅限于知道名字而已。那次到扬州,到扬州八怪纪念馆,我才确切的知道了清代扬州画派的代表人物金农、郑板桥等十几个人。原来这八怪非指八人,而是指有共同画风的一批人,大约上百人,而代表人物也有15人之多。
最近,我来到杭州纪念馆,参观了“扬州八怪”绘画展览,才对此有了更深一些的了解。这“扬州八怪”大体是指:汪士慎、郑燮、高翔、金农、黄慎、李方膺、罗聘、李鱓等代表着清代中前期康、雍、乾三朝百余名画家的扬州画派,各种著述记载着其代表人物除郑板桥、金农八人外,因扬法、华岩、边寿民、闵贞、陈撰、高凤翰、李葂等7人画风接近,也把他们算在“八怪”里面。这样看来,八就不是个实数,只可看做个“虚”数了。
为何叫“扬州八怪”,细细考究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他们人怪,而是画风怪。这“怪”指得是画派艺术家们为人的不合世俗,为艺的我用我法。他们不愿走别人走过的路,而要另辟蹊径,要创造“掀天揭地之文,震惊雷雨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其作品远离传统的审美观念,而追求崭新的意趣。这样偏离“正宗”的东西,难免被当时的正人君子斥之为怪。连郑燮(郑板桥)自己都说“下笔别自成一家,书画不愿常人夸。颓唐偃仰各有态,常人笑我板桥怪。”晚年,他更做出自标书画价格的前所未有惊世骇俗的“怪”事。说来也怪,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的许多正统派画家大多成了历史上的匆匆过客,唯有这批被人贬之为“怪”的画家却在穷困潦倒中走向艺术的辉煌,成为饮誉古今的文化名人。
古城扬州,自隋唐时便是风流繁华之地,文人雅士纷至沓来。不然,孟浩然何以要“烟花三月下扬州”,杜牧何以要出“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名句呢。到清中前期,扬州更是据长江、运河水道之便和两淮盐业之富成为富甲一方的繁华之地。继盛唐之后,又一批著名书画家先后汇集于此。他们以文会友、以艺谋生,渐渐滋生出一种反叛精神。他们反对书画蹈袭模拟,提倡抒发个性特点,专写意、重神似,既灵性,又有都市世俗流行色彩的写意画风,一举打破了清中期画坛的沉寂,对后世亦产生了深远影响,不断为后世画家所传承。近现代名画家如王小梅、吴让之、赵之谦、吴昌硕、任伯年、任渭长、王梦白、王雪涛、唐云、王一亭、陈师曾、齐白石、徐悲鸿、黄宾虹、潘天寿等,都各自在某些方面受“扬州八怪”的作品影响而自立门户。他们中多数人对“扬州八怪”的作品作了高度评价。徐悲鸿曾在郑燮的一幅《兰竹》画上题云:“板桥先生为中国近三百年最卓绝的人物之一。其思想奇,文奇,书画尤奇。观其诗文及书画,不但想见高致,而其寓仁悲于奇妙,尤为古今天才之难得者。”
美丽的扬州,既有大明寺、观音山、天宁寺、仙鹤寺等名山古刹,也有瘦西湖、个园、何园、萃园、武静园、小盘谷、第五泉等园林名胜,还有史公祠、鉴真纪念馆、普哈丁墓、朱自清故居、扬州八怪纪念馆等人文景观。
今年,当我再次走进扬州八怪纪念馆,就更加感受到了他们的独特品格,独创画风、独到见解和人文精神。
扬州八怪纪念馆,位于扬州市区汶河北路和淮海路之间驼岭巷西方寺内,于1993年11月22日郑板桥诞辰300周年纪念日时对外开放。西方寺,建于唐永贞年间,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寺中大殿为明代建筑,坐北朝南呈方形。唐代的扬州有“十里长街、珠翠填咽”之说,可以想见其繁华的程度。寺院紧邻闹市区,故取名“西方”,意为极乐世界,更为唐代繁盛的扬州做了注解。
扬州八怪纪念馆依然保持着西方寺建筑的传统格局。走进纪念馆门厅,眼前是一片绿意茵茵的草坪,门前养鱼缸里飘着的几叶睡莲开着淡黄色的莲花。迎面大雄宝殿的抱柱是郑板桥手书,“五百年来得名世,一弹指顷定汁漠”。门两侧是扬法的对联“寒竹有贞叶,灵芝冠众芳”。进入大殿是“扬州八怪”大型雕塑群。画家们有坐有站,神态各异。有的欣然挥毫,有的品茗凝思,有的切磋交谈,有的独立傲视。站在精细干练,影响最大的郑板桥像前,我不禁想起他的许多轶闻趣事。特别是郑板桥巧吟送贼诗的故事,更为许多人所津津乐道。那是一个闹饥荒的春天,邻人金焕根家母病断炊,来到郑板桥家偷米,不小心惊醒了郑板桥。郑板桥家也断炊了,想到贼只偷米不偷衣物为饥寒所逼,不禁产生怜悯同情之心,便不忍唤人捉拿。于是在被窝里吟起诗来:大风起兮月昏昏,有劳君子到寒门;诗文腹内藏千卷,稻米缸中无半升;出门休惊黄尾犬,翻墙莫碰兰花盆;夜深不及披衣送,收拾雄心回家门。想到他就这样送走了贼偷,更感受到了他的机智幽默和同情劳苦人的品格。
有人为他们做了总结,认为他们的怪主要怪在,“坎坷波折的身世,独辟蹊径的立意 ,不落窠臼的技法, 挥洒自如的笔锋和特立高标的品行 ”。
尤其是他们对当时盛行于官场的卑污、奸恶、趋炎附势、奉承等作风深恶痛绝。八人中除郑板桥、李方膺做过小小的知县外,其他人均一生以“鲁连”、“介之推”为楷模,至死不愿做官。就是做过官的郑板桥也与常官不同。他到山东上任时,首先在旧官衙墙壁上挖了百十个孔,通到街上,说是“出前官恶俗气”,表示要为官清廉。 “扬州八怪”一生的志趣大都融汇在诗文书画之中,绝不粉饰太平。他们用诗画反映民间疾苦、发泄内心的积愤和苦闷、表达自己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和向往。郑板桥的《悍类》、《抚孤行》、《逃荒行》就是如此。
而李方膺虽然做过官,却是个为廉清正的好官,并多次遭受排挤打击。这里不妨细说一下。
李方膺,字虬仲,号晴江,别号秋池,抑园,白衣山人等,通州(今江苏南通)人。出身官宦之家,曾任乐安县令、兰山县令、潜山县令、代理滁州知州等职,为官“时有惠政,人德之”,后因遭诬告被罢官,去官后寓南京借园,自号借园主人。自此,李方膺常往来扬州卖画,与李鱓、金农、郑燮等往来。他工诗文书画,擅梅、兰、竹、菊、松、鱼等,注重师法传统和师法造化,能自成一格,其画笔法苍劲老厚,剪裁简洁,不拘形似,活泼生动。有《风竹图》、《游鱼图》、《墨梅图》等传世。著《梅花楼诗钞》。也能人物、山水,尤精画梅。作品纵横豪放、墨气淋漓,粗头乱服 ,不拘绳墨,意在青藤、白阳、竹憨之间。画梅以瘦硬见称,老干新枝 ,欹侧蟠曲。用间印有“梅花手段”,著名的题画梅诗“有不逢摧折不离奇”之句。还喜欢画狂风中的松竹。工书。能诗,后人辑有《梅花楼诗草》,仅二十六首,多数散见于画上。
李方膺跟“扬州八怪”之翘楚郑板桥友谊深厚。在上面提到的几人共同创作的《花卉图》,《三友图》即可略见一斑。另外,板桥对李方膺的画艺极为佩服,评价极高。墨竹是郑板桥最拿手的绝技,但他《题李方膺墨竹册》仍认为李的墨竹“东坡,与可畏之”。连画墨竹的圣手苏轼,文同都“畏之”,可见其评价之高。至于对李方膺最擅长的墨梅,则论述更具体,评价更高,郑板桥在李方膺逝世五年后所作的《题李方膺画梅长卷》中说:“兰竹画,人人所为,不得好。梅花、举世所不为,更不得好。惟俗己俗僧为之,每见其大段大炭撑拄吾目,真恶秽欲呕也。睛江李四哥独为于举世不为之时,以难见工,以口口矣。故其画梅,为天下先。日则凝视,夜则构思,身忘于衣,口忘于味,然后领梅之神、达梅之性,挹梅之韵,吐梅之情,梅亦俯首就范,入其剪裁刻划之中而不能出。夫所谓剪裁者,绝不剪裁,乃真剪裁也;所谓刻划者,绝不刻画,乃真刻画。宜止曲行,不人尽天,复有莫知其然而然者,问之晴江,亦不自知,亦不能告人也,愚来通州、得睹此卷,精神浚发,兴致淋漓。此卷新枝古干,夹杂飞舞,令人莫得寻其起落,吾欲坐卧其下,作十日功课而后去耳。乾隆二十五年五月十三日板桥郑燮漫题。”
在这幅画上,他还题了一首四言诗;“梅根啮啮,梅苔烨烨,几瓣冰魂,千秋古雪”。据郑板桥在同一时间所作《题黄慎画丁有煜象卷》(《板桥书画拓片集》,原件藏南通博物馆)的跋语“郝香山,晴江李公之侍人也,宝其主之笔墨如拱壁,而索题跋于板桥老人。”我们知道郑板桥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初夏他六十八岁时曾第二次来通州,李方膺的侍人郝香山拿出他所访藏的主人的画,请郑板桥题辞。郑有感于他与李方膺原来的深厚情谊和郝香山对其主人的一片忠义,便欣然命笔,写了上引题跋和诗,郑板桥这次来通州,住在城北二十余里的秦灶, 并去游狼山,在他的集子中,留下了《游白狼山》七绝两首。这篇题跋先批判俗工俗僧所画梅花之令人作呕;接着称赞李亏膺所画梅花“以难见工”,“为天下先”并具体叙述其画梅时以不剪裁为剪裁,不刻划为刻划,顺乎梅之天性,不见人工雕琢的艺术经验;最后表示对这幅梅画的“新枝古干,夹杂飞舞”十分倾倒,愿意“坐卧其下,做十日功课而后去”。这篇题跋写得如此具体深刻、充满感情,也反映了郑板桥跟李云膺结交已久,接触甚多,知之甚深,是他们深厚友谊的重要见证。
乾隆十六年(一七五一)冬,李方膺解任合肥知县后,在南京借寓项氏花园,题名借园,从此定居下来,直至二十年(一七五五)秋因病回通州,其间整整四年时间,常与当时文坛泰斗袁枚,画家沈凤过从,谈诗论画,关系十分密切。乾隆二十年乙亥(一七五五)初春,李方膺曾回通州一次,袁枚有诗相送。诗集卷十一收了《送李晴江还通州》三首,第一首有句云:“才送梅花雪满衣,画梅人又逐凤飞。一灯对酒春何淡,四海论交影更稀。”所写确为初春景象,并明点“春” 字。李方膺喜画风竹。他的《潇湘风竹图》画一方丑石,几竿湘竹,竹梢弯曲,竹叶向一个方向飘动,显示出狂风大作的情景。画上小题诗:“画史从来不画风,我于难处夺天工。请看尺幅潇湘竹,满耳丁东万玉空。”李方膺画风竹是有深刻寓意的,他在另一首题《风竹图》中写道:“波涛宦海几飘蓬,种竹关门学画工。自笑一身浑是胆,挥毫依旧爱狂风”。他当地方官三十年,遭受过几次沉重的打击。雍正八年(1730年)他在乐安知县任上,因开仓赈灾来不及请示上司,而受到了弹劾;雍正十年(1732年)他在兰山知县任上,总督王士俊盲目地下令开荒,官员们乘机勒索乡民,他坚决抵制,竟被投进监狱,吃了一年冤枉官司;最后是乾隆十四年(1749)在合肥知县任上,因抵忤上司竟被安上“贪赃枉法”的罪名而罢官。凡此种种,就是他所说的“波涛宦海几飘蓬”。官场太黑暗了,他便弃官去学画竹,当了“画工”,他的性格依然未变,“自笑一身浑是胆”,蔑视传统,蔑视权威,爱画狂风,以此寄托自己与恶劣环境坚决斗争的不屈精神。李方膺的笔下,狂风固然是不屈精神的象征,但这仅是画家性格的一个方面,体现了他跟恶势力斗争的一面;他的性格的另一方面,即对下层人民的关怀和同情,则促使他笔下的风化为使万物欣欣向荣的春风,使劳苦大众得到温暖的和风。他在《题画梅》诗中写道:“挥笔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他希望天风把可爱的梅花吹到每家每户,让家家户户都能享受到梅花的清香,让家家户户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温暖。这天风便是与狂风完全不同的暖风、和风。由此可见、李方膺的爱写风画风,正是他鲜明个性的充分体现。
李方膺的《苍松怪石图题诗》“君不见,岁之寒,何处求芳草。又不见,松之乔,青青复矫矫。天地本无心,万物贵其真。直干壮山岳,秀色无等伦。饱历冰与霜,千年方未已。拥护天阙高且坚,迥干春风碧云里。”这首诗描绘了苍松的坚强质朴,表现了作者不屈从权贵,耿直廉洁的铮铮铁骨。又通过了怪石的耸立、不屈不挠,体现了诗人特立独行的高尚品格。
“八怪”最喜欢画梅、竹、石、兰。他们以梅的高傲、石的坚冷、竹的清高、兰的幽香表达自己的志趣。其中罗聘还爱画鬼,他笔下的鬼形形色色,并解释说“凡有人处皆有鬼”,鬼的特点是“遇富贵者,则循墙蛇行,遇贫贱者,则拊膺蹑足,揶揄百端”。这哪是在画鬼,分明是通过鬼态撕下了披在那些趋炎附势、欺压贫民的贪官污吏身上的人皮,还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在封建制度极端残酷又大兴文字狱的时代,他们却敢于与众不同,标新立异,无怪乎当时一督抚摇头直称“怪哉、怪哉”。 邓拓在咏清代著名画家郑板桥时曾写道“歌吹扬州惹怪名,兰香竹影伴书声”,可以算作对他们“怪”之特点的总结吧。
再次来扬州八怪纪念馆,感受他们的精湛画艺和全新的意趣。感受他们那种敢为天下先的气概和不落窠臼的创新精神。
环顾大殿四周,是大型壁画,再现康乾盛世扬州的繁华景观和世俗民情。大殿左侧的方丈室曾是八怪中学问最深的金农寓所,金农晚年就在这“无佛又无僧,空堂一盏灯”,穷困潦倒、以画为生的凄凉境况中渡过的。大殿右侧的方丈室现为八怪作品陈列馆,观每一幅作品都是一次难得的艺术享受。
走在馆后黑松翠竹间的甬道上,我不由省悟:人生不论短长,不苟且偷安,不随俗入流,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哪怕贫穷,志益弥坚,苦练不辍,才能技艺精深,达到炉火纯青,世人羡慕的地步。然而,我更感叹他们的人品、官品和那种同情劳苦大众的平民意识。

(金农药师佛像)
(李鱓秋色花卉图)
(罗聘松枝山桃图)

(汪士慎苍松竹石图)

(闵贞墨竹图)

(边寿民岁朝清供图)
(高翔隶书)

(华岩松荫三老图)
(注:非本人藏品,均为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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