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在北美】久违的唐人街

写于2015年5月17日，加拿大多伦多

离开安大略湖后，我们到了多伦多的唐人街。这里跟安大略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充满了中国式的热闹，有超市，还有各种小吃，有华人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而且这儿的人说汉语。看起来，这儿非常像一个中国小镇。我们在街边看见了很多老大妈、老太太，她们应该就生活在这里。据说美国的很多城市都有唐人街，非常有意思。

朋友说要带我来唐人街的时候，我心里是充满期待的，因为唐人街有中文书店。所以，一进唐人街，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书店。在很多花花绿绿的商铺之间，我终于发现了一间很小的书店，它的门脸儿很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会把它跟旁边的小商店弄混。其内在也是这样，虽说是书店，但事实上已经不能算是书店了，里面摆满了杂货和文具，没多少书。为数不多的书中，有很多都是香港机场书店的那种类型，也就是政治方面的书籍，还有很多八卦杂志。大陆作家的作品也不多，只有张炜的《家族》和《外省书》、王树增的《解放战争》和高行健的《灵山》——还是节选本——此外，我看不到什么大陆作家的作品，也几乎看不到一本艺术类图书或经典文学作品。虽然没什么好书，但这里的书仍然很贵，因为它们都是从国内送过来的，价格升到了国内出版价格的六倍以上。比如，我随手翻了一本三五百页的书，内容一般，但定价五十加元——相当于三百多元人民币——而且，在这里买书是不打折的，还要额外交纳购置税。

从这个书店的情况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华人整体对阅读的需求不是很高，书店是根据顾客的需求进货的，顾客喜欢什么样的书，书店就会进什么样的书。所以，只要看一看当地的书店，你就会对这个地方的整体文化水平一目了然。

朋友告诉我，这里住的大多是一些退休养老的人，也难怪书店不景气。

不过，不仅在唐人街我找不到什么书店，在北美的这些天里，连英文书店我也没有看到多少。非常奇怪。北美有那么大的阅读市场和阅读需求，为什么书店却不多？或许因为，人们对纸质书的需求正在萎缩，对电子书的需求正在上升，实体书店已经逐渐被电子书城所取代了。有朋友跟我谈起加拿大图书行业的情况时，也说到了电子产品对传统书籍和报纸的冲击。他说，加拿大有一个小镇单纯靠造纸业为生，纸媒行业受到冲击之后，很多造纸厂都破产了，小镇的经济情非常糟糕，估计有很多人都失业了。所以，电子产品冲击传统市场，这是西方的一个明显趋势，也是这个时代必然的趋势，中国的图书市场未来也会如此。

我们还了解到另一个情况：海外的东方宗教文化目前已经和一些地方的土著宗教非常相似了，它不再是一种有着形而上追求的高层次宗教文化，而沦为一种跟当地土著崇拜非常相似的文化，这跟海外华人的信仰层次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供需永远是相互呼应的。

这种宗数的格局非常小，而且没有融入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就像生活在孤岛上一样。唐人街也是这样，它本身就是封闭性的文化产物、一群华人组成自己的小圈子，集体在这里自娱自乐地过日子，不需要学习当地的语言，不需要与当地居民融为一体。这种现象很有意思。

不知道生活在唐人街跟生活在国内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是他们，既然到了国外，我就一定会和当地居民打成一片，不会拒绝当地的文化和生活——当然，前提是能熟练地使用英语。

不知道美国人到其他地方会不会建立“美人街”？我觉得很可能不会。迄今为止，世界上只有“唐人街”，还没有其他的什么街。只有华人群体会把自己和当地生活隔离开来，像孤岛上的一支队伍那样活着，形成一种相对封闭、相对自娱自乐、非常懒散、不求进取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跟美国不一样，跟多伦多也不一样，是华人群体独有的味道，它少了一种时代的进取感，多了一种守旧和怀旧。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也生活得很开心，然而，唐人街和整个城市、整个西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假如一个宗教、一种文化出现这样的气息，这个宗教、这种文化几乎是很难有进取心的。这就是东方文化无法成为强势文化的重要原因，也是撒切尔夫人说中国不可能称霸世界的原因。能够称霸世界的国家，必须有一种可以推向世界的强势文化，我们国家缺少的正是这个东西。这就像一种基因上的缺陷。我们的文化基因好像出了问题。它一进入西方世界，就表现出一种封闭、隔离、守旧和怀旧的特点，好像拒绝了整个世界。这直接影响着东方文化融入西方文化。在这一点上，佛教文化尤为明显。在西方，信仰基督教的群体中男女老少都有，很多都是家庭组合。就是说，很多家庭老人到孩子，信仰的都是基督教，他们从出生到结婚，再到老年，都会和信仰联系在一起，信仰是伴随其一生的。但西方的佛家文化不是这样，在西方，信仰佛家文化的大多是华人老太太——国内也差不多——而且大部分老太太都不了解佛家文化的真谛，更不了解信仰的目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佛教与基督教在传播上差距。

  选自《堂吉诃德在北美》雪漠（XUEMO）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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