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我们来了）

雪漠：从西昌到康定（5）——“从岭南到西部”之三十一

（五）汉地的尾声，亦是藏地的开始

六点半左右，我们进入了康定县。康定县，古为羌地，三国蜀汉称“打箭炉”，唐宋属吐蕃，元明置宣抚司，清设康定府，素以“藏卫通衢”、“川藏要冲”著称。解放前为西康省省会，解放后为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是全州的政治、经济、文化、商贸、信息中心和交通枢纽，一首《康定情歌》名扬天下。一座享誉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域，藏语为达者都，意为三山相峙，两水交汇的地方。康定县以其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独具特色的藏族文化和古朴神奇的民风民俗而著名。

康定县的公路修得非常好，交通很好。但是，老百姓的格局跟刚才差不多，只是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点。我们看到了交警大队。旁边有一个姑咱中队。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康定的姑咱镇了。这里的风景都差不多，我们看不到养活他们的庄稼。看不到土地，大山上面依然没有树木。我们看到了藏地的味道，我们看到了玛尼堆，看到了风马旗，看到了白塔。这时候就出现了许多宗教的元素。藏地毕竟跟汉地不一样，它有一种真正的宗教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远远就可以看到白塔。

我们进入了瓦斯沟境内。开始，我们以为真的有很多瓦斯。但是后来才知道，瓦斯沟是藏区常见地名，为汉藏语混用，瓦斯系藏语音译，意为关口，沟为汉语，两语混合，即指深陡峡沟。旁边还可以看到许多旅游客栈，可能许多旅游的人会经常来这里。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是在旅游。朝圣和旅游最本质的区别，应该还是心灵吧。如果此次的文化之旅，大家的心灵有所进步，灵魂有所升华的话，那么我们就是在朝圣。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在旅游。而且，在若干年后，随着我们的记忆减退，没有升华心灵的旅游，对我们的人生改变并不大。

康定的自然风光很美，但是我觉得这里的富庶程度肯定不高。稀稀散散的植被站在路旁，像一个个打败仗的战士。我们的“黑马”现在显得非常吃力，我自己也显得非常吃力。因为出来了一天，口干舌燥的。现在，北京时间六点四十。我们距离康定县城还有二十四公里，沿途的村庄和大渡河的村庄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过，途中，还是出现了一些相对大的房子和客栈。估计这里的生活也全凭过往的车辆吧。大山的那里还是大山，绝对不会在大山的那头出现绿洲。因为这里的地貌就是这样的。这个地方在若干年前，还能养活很多牛羊。但，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这里的山很陡，牛羊也不一定能上去。山羊也许会上去，但是定然会摔死几个。

前行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出现了一些植被，出现了一些树。绿色也重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这才是我们想象中的康定。它有了一种草原风光。不过，两侧的大山实在太大了，让人感觉很压抑。大山总是会对我们产生一种挤压。住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感觉。

虽然绿色出现了，但是我依然看不到富庶的感觉，我一直在找他们谋生的手段和方式，可能过往的车辆，会给他们带来一些经济收入，比如食宿之类的，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过，无论怎么样，他们要比西部的农民要好很多，毕竟他们住的是砖头水泥砌的房子，不像西部农民住的是土房房，毕竟他们还住在二层小楼。雾迎面而来，旁边的大山高到云端里了，我们甚至看不到山顶，这样的大山在途中我们很少遇到。

云雾蒙蒙，水汽蒙蒙，绿色和白云相间，好像真的到了仙境。除了零星的小雨落下来，没有再大的雨了。山间的河道上，偶尔可以看到不大的水，水很清，不知道是泉水还是雨水，也不知道当地人的心灵是不是也像这水一样的干净。

这里经常会见到这样的水流，因为山里的渠就是水泥修建成的，而不是自发流动的那种。通往康定的这条路上，我们总是可以看到许多庞大的重车，他们排成队伍，缓慢地行进着。景色倒是越来越美，老是看到一些农舍。

我们到了小天都。这里的山非常高，行在中间感到非常的挤，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山躲在云端里面，空隙显得非常的小，山水从山上流了下来。虽然很美，但是这山太高了，总是给人很压抑的感觉。我忽然很庆幸我长得不高大，因为，很多人跟我说，看到雪漠老师就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我经常照着镜子看自己，也没有看出什么可怕的地方来。我这样不高大的身子，他们都害怕，如果我长得像我父亲那么高大的话，他们是不是都不敢见我了呢？嘿嘿。

这边的车很多，时时可以看到许多大车，肉肉地在走着，堵上一长溜的车。路上弯道很多，所以我们也不敢超车。看不到对面的车，所以每当我们穿过一个大车的时候，整个氛围就轻松了许多。怪不得交警老是提醒大家远离大车，因为不知道大车是不是超重了。他们的引擎在疯狂地运作着，一旦他们出现意外，车一旦下滑，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只是一县之隔，但是康定和泸定有很大的区别。一进入康定之后，景色突然大变，我觉得跟信仰有关系。有信仰的地方和没有信仰的地方是不一样的，就像有信仰的人跟没有信仰的人，给人的感觉不同。泸定总是给人很焦躁的感觉，康定总是让人想起《康定情歌》。那首歌让康定名扬天下。那歌中有个很美的女子，但一路上，我们也没有看到康定女子。

六点五十，我们到了小天都隧道，这个隧道很长，里面有灯光，有弧度，还东扭西扭的，很像穿越时空的感觉。确实，我们从广东穿越到了川西藏地……康定真是太美了，美不胜收，绿树白云，还有隐在烟云中间的房屋，让人感觉进入了仙境。如果，此时远处能再飘来一首清甜的歌声，我想，这注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七点十分，我们进入了康定城，慢慢就看到了寺院。一有寺院，这座城市就有了祥和之气。这就是玉林那种屠狗的城市不具备的。所以，有信仰的城市会越来越好，整个康定城就有了祥和之气，有了一种独特的东西。这个县城不大，仍然坐落在两座大山中间，显得非常拘束，公路也不大，看不到很高的建筑物。但是，我们在康定看到让人非常担心的事情。这边有很多人在深沟里建房子，许多人都开始填沟。这是非常可怕的事。因为大自然的沟有天然泄洪的功能。现在不发洪水，不代表未来不发洪水，现在没有泥石流，不代表未来没有泥石流。舟曲泥石流就跟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有关，是我们必须制止的。这样的沟沟壑壑，是天然形成的，是千百年来，大自然自我形成的调节功能，一旦被破坏，人类害死的还是人类自己。

雪漠就是这样，从三十多年前的日记里，就是这样，行侠仗义。昨天做了农业专家，今天做了植物学者，到了康定，学生们又笑我成了地质学者。笑吧，笑吧。不热爱生活的作家，不是好作家。

康定，这座浪漫而神圣的历史名城，不仅是我们此次文化之旅中，汉地的尾声，亦是藏地的开始。今夜，我们留宿在这座浪漫而神圣的康定。这是我们进入藏地的第一个夜晚。那玛尼堆，那风马旗，那白塔，那寺院里的梵音，今夜将陪伴着我们，走向那份神圣与光明。

——2014年7月21日写于香巴文化之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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