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与云南的初相识（3）——“从岭南到西部”之二十

（三）疯狂的工业区

快十二点的时候，我们进入了一个村庄，路边一再出现警示牌，说“进入村庄，减速慢行”。

看起来，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集镇，好像有一个乡镇那么大，里面立着一个写了“放马沟”的牌子。

路两旁有成片的村庄，还有停车场，还有住宿的地方，都是非常小的二层小楼，这有点北方小镇的味道。在北方的小镇上，就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小楼，土里土气，土头土脑的。

高速公路绵延着伸向远方，因为下着雨，我们看到的只是一条闪着银光的白练一样的大道，道上充满了水雾和水气，偶尔有车经过时，还会溅起很高很高的水花，显得非常壮观。

又走了不远，我们见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师宗”，这好像也是一个村庄，里面的牌子上画了刀叉之类的东西，我们刚开始以为那代表里面有饭吃。后来问了人，才知道那原来是服务区的意思。

师宗这一带的地貌有点像北方——其实，进入云南境内之后，我就经常发现北方地貌的影子，这已经不像云南了，而像是大西北，显得一马平川，偶尔也会出现几个建筑物，在西部，我们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已经看不到山了，远山退出了老远老远，你只能看到一点淡淡的影子。它就像淡淡的墨迹一样，印在水蒙蒙的世界里。天空压满了很黑很黑的云，道路两旁是非常矮小、破旧、混乱的房屋，警示牌上写着“进入复杂路段”。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很多很多的警示牌，可能因为混乱不堪，所以经常出事吧。

（瘦兮兮的树们）

这里的树也长得不成样子，瘦兮兮的，好像害了病一样。很柔弱地立在那个地方，让人觉得只要不太用力地一折，它就会断掉。也像是病弱女子的腰。

按说，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地区才对。因为这里有着比较平坦的土地，只要有水，它就会长出好庄稼。今天下了那么久的雨，说明这儿并不缺水。云南也不是一个干旱的地方。但我们在道路两旁，还是看不到什么庄稼，只看到丛生的杂草，偶尔还有几棵树，都呈现出了一种病态。原野间，还有一些废弃的油罐（油罐车上面的那种油罐），一切都显出了一种破败的感觉。好像这个地方已经被上帝遗弃了。

但是，不远处竟然立着一个“诚招天下客商，共创美好明天”的牌子。似乎有点讽刺。

这附近倒真的有很多低矮的厂房，可是看不出里面有多少建筑，就像是那种临时建筑一样，非常的凑合。

水也可能不太充足，因为很多树木都死了。

这一带的工业看来比较发达，因为到处都是浓烟滚滚，除了大自然的水气之外，到处可以看到烟囱里冒出的黑烟、白烟，烟们和天上的乌云搅在了一起，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是乌云，哪里又是烟。这里的污染定然非常严重。

说工业比较发达，也是一种相对而言的说法。政府显然是想把这一带打造成工业开发区的，所以这里有大片大片的厂房和空地，还有什么家具城、采购中心、工业园之类。而且，这儿到处都是破旧的废墟和正在建设中的工地，木材、水泥管、砖头、水泥铺就的一些乱七糟八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明显是在搞建设，但没有任何规划，整个布局混乱不堪，而且到处都是烟。

所以，这儿不下雨、没有雾的时候，估计空气质量也不会太好。像我们经过的一个很大的厂区，就被自己冒出的烟笼罩着，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自己放屁自己臭，自己冒烟自己熏”。再换一种说法，就是“自作自受”。

这大概是个化工厂，占地非常大，建筑和规模也很大，植被很少，很多树都死了，很多草也死了，剩下的草不多了，估计与这里的空气质量不好有关吧。

这儿给了我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

整个画面，有点像百年前英国工业革命时的感觉，也有点像电影《香水》中那个孩子出生时的环境，充满了破败、乌烟瘴气和喧闹，像是一个充斥着野心勃勃的欲望的废墟，疯狂而混乱，让人很不舒服。虽然跟玉林那种杀戮带来的浑浊感是两种觉受，但都让人反感。

不远处，我看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投资的乐土，财富的源泉，师宗工业园区”。怪不得。

这个“工业园”旁边还有很多养殖场，不知道这种污染的空气，对养殖场里的动物会不会有不良影响？它们的质量怎么样？会不会带来一种疾病，损害人的健康？

我们还在一面墙上看到了几个字，“标间五十元”。所谓的标间，就是一个破落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水泥房屋，我不知道这样的标间是否算得上标间？不过，可以看出，这里的消费水平并不高。

（续）

——2014年7月3日写于香巴文化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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