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弯路外的风景（5）——“从岭南到西部”之十七

（七）在黑夜中漫游

今晚肯定到不了昆明了，我们打算在一个叫兴义的城市落脚。那里有个布衣族苗族自治县，据说有非常美好的民俗风情园，我们明天早上可能要去考察一下。

估计今晚到兴义，要九点多了，吃完饭至少得十点多了。不过，不管多晚，我第二天早上都在三点钟起床。因为白天以观察为主，写不了什么东西，我只能在早上起床后的几个小时做一些事情。而且，我三点醒来后就再也不睡了。这是我的习惯。今天早上，我也是三点起的床，写了五千字的小说，画了六七幅国画。最近接触的大自然，给了我很好的灵感。

白天我很少睡觉，主要因为我们来这么一趟不容易，就想尽可能地把一些我们看到的东西保留下来。因为，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做，也很少有人能够这么做。所以，赶路不是我们的目的，观察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享受的是那个过程。我们想在这个过程中，看一看我们祖国美好的河山，经历一些不一样的人文。这里面可能会有一种间接地变化的过程，也可能会有一些很快就会消失的东西。我想通过我们的眼睛，通过我们的文字，把它们保留下来。现在，可能看不出这个东西有多么的珍贵，但是五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人们或许就只能通过我们笔下的文字，来感受一个消失的时代。就像现在很多人了解西部，都是通过一些探险家和记者过去的经历，通过他们看到的、听到的、经过的，了解一个逝去的时代。但，许多时候，眼睛不一样，他眼中的世界就不一样。所以，雪漠的笔下有雪漠的西部，同样，雪漠看到的“从岭南到西部”，也有可能跟同行的很多人所感受到的不太一样。

（刺穿夜空的光明）

在黑夜中漫游，心中有一种浓浓的诗意。人生如黑夜，生活如漫游。只要有灯光，只要认准方向，我们总能前行。所以，无论多黑的夜都不要紧，很小的一点灯光就能刺穿它。光明无论多么弱小，总能刺穿厚厚的夜幕。

这个光明，就是文化和信仰。

一种善的文化，一种真正的信仰，会给人带来一种非常美好的触动，让人觉得人生不再孤独，让人觉得世界更加美好。

（八）满天的闪电

离兴义市只有三十公里了，此刻的视野非常辽阔，山已经没有那么陡了，若隐若现地，远远地隐在夜幕中。这时的夜，不是非常的黑，像一种浅灰色，看不到星星，也许是因为有云彩吧。今天落日的时候，我们虽然看不到太阳，却能看到云缝里透出强烈的光，就说明云很厚。此刻看不到星星，也说明整个天空仍然被云彩覆盖着。

因为是第一次自驾车远行，没有经验，我们表面看来走了很多弯路，但事实上也不算是弯路。因为走弯路的过程中，我们刚好在观察另一种被主流忽略的存在。比如，我们今天经过的庄墙上，有各种各样的标语，代表着那个地方的一种主流之外的文化，各个地方都不太一样。很多地方，可能我们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一次了。

但总的来说，今天的感觉，就像我在《白虎关》中写的那样，乡村好像已经开始远去了，家园也开始远去了。很多现代化的东西，已经开始在乡村中显现出来，开始消解乡村过去的一切，消解一种美好的人文。

看了很多很多的景色，我和陈亦新感叹了一句：怪不得甘肃在很多人心目中没有很高的地位，因为那片土地真的太贫穷、太荒凉了。当然，我们的莫高窟是非常优秀的，足以和任何一种文化媲美。所以，那块土地仍然贡献了非常辉煌的文化，里面有一种值得我们自豪的地方。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闪电，不是一剑劈开天空的那种闪电，而是漫天的闪电，就像谁在天空上点了灯，让整个天空突然就亮了。应该没有下雨吧，也可能很遥远的地方下着雷雨，但是说不清。我们只见到天空一闪一闪的，但听不到雷声。也许，山的那边正在下雨，但山的这边，却仍然风平浪静，心静如水。

晚上八点五十分，我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兴义市。那是一个灯火辉煌、显得非常璀璨的城市，似乎是个中等城市，显得井然有序，规模也很大，很大气，比很多省会城市都要大气，甚至超过了西部的很多地级市。这个城市的灯光里，有一种大上海的味道，看得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城市，我们都没有想到，它会给我们带来一份惊喜。

我们到的时候，下着瓢泼大雨，我们随便在一个地方吃了点火锅，就去休息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们等待着一段新的精彩。

——2014年7月1日写于香巴文化之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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