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合一笑凡尘

——读学杰的诗集《短笛长腔》

 

生活中，很多人都对学杰戏称为“庞大师”，而在我眼中，学杰空灵、干净、飘逸，他手持诗歌的拂尘，守静笃，致虚极，确有大师风范！

他对生活挚爱，又始终保有自己的原则和尺度！接近时，总是令你不由自主地安静，他身上有一种柔软的禅的能量，活脱一个得道真人！

读学杰的诗其实就是读学杰，读他的眼、读他的耳、读他的肺、读他的心，读他的爱、读他的痛，读他的感恩——读他的柔软的空灵的干净的，至高无上的生活和世界！越读他，越发感受到他表面的高冷，内心的炽烈！

而今天，当学杰把他最近整理的诗集电子版发我，我看到学杰，或骑在牛身，或跌坐云端，或足点树梢，口中短笛横吹，或流水淙淙，或风霜凛冽，或月冷星稀——

如此疼痛、低吟、自由，畅快，轻灵！学杰，用诗画来修炼，如此通透，这和他内心是合一的，“合一”是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

学杰，已经把诗，当做“道”来修。因此，读学杰的诗歌，是有福的，就像和学杰对坐，临水品茗，望山沉吟，自入佳境。

 

 “故乡”是学杰灵魂的炼丹炉

 

故乡很大！大得我们这辈子都走不出。

故乡很深，深得我们这辈子都爬不出！

而学杰，则深陷其中，在修炼！修炼爱！修炼疼！修炼感恩！每一首诗，凝聚了他的心血，都经过他多少次的吞吐，打磨，熠熠生辉！

这是一种历练，是一种展现，令我们仰望、思索，进而撞击我们的灵魂。

读第一辑：故乡，我被学杰平静的“吞吐”所震撼。学杰只是在呈现，只是在“掏出”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除此之外，学杰不说话。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学杰是一位高明的“画师”！他不去强奸我们的思维，他只是指给我们看——

“母亲的大雪，说下就下来了！/母亲的大雪，白了村庄的头！——《母亲的大雪》”,就这两句，是学杰看到的，是学杰的心感受到的，这样的大面积的白，覆盖了我们！

“今夜，天堂在上！父母在上！/牵肠的雨丝，挂肚的雨丝——/织一张遮天的网，疼痛的网！/风声呜咽：传染雨声！/雷声敲门：谁的眼珠跳出门来，逆着闪电飞去——《今夜》”——动感的画面，惊心动魄的画面，这是学杰整个身心瞬间捕捉到的，电闪雷鸣之中，让我们一个战栗！你被击中了吗？

向下翻阅，“故乡！比血液更浓的夜色/覆盖着整个村庄//谁丢掉的一颗纽扣/明晃晃，挂在天上/期待老母亲：帮他重新缝上//炊烟的线，隐隐约约/路灯的针眼，今夜最亮——《故乡·即景》”这首诗，同样是一种直抵骨子和灵魂的穿透！学杰看到了，把它全方位地推过来，让人有哭的冲动——

故乡是学杰的炼丹炉，这里有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料，俯身是月，仰首是诗。

这就是学杰！他于不动神色之中，将我们的身心击中！

 

与天地合一，笑看凡尘

 

除了第一辑外，是学杰对大自然和生活的观察和感悟。正像我们阅读学杰的画作一样，其实每一首诗歌里都有一个学杰。

他一直隐坐在诗歌的背后，掀开帘幔，总是能找到他。就像他一直微笑着，听你在外按门铃疑惑敲门，等你进来饮茶。

我们随手拈来：“离地三尺的灵魂，若摇铃盏盏。/风吹小铃！/根茎下归隐的蚂蚁，按时起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美，集结在一起，风一吹就是一小片汪洋！/——就有无数的灯塔闪亮。/——就有绿色的帆，隐约在浪花里。/摇曳或者闪烁——/不是风雨无阻，而是岁月安详……《冬天的原野上：一大片枯萎的花朵依然昂首挺胸》” 读这首小诗，我能看到学杰站在冬天的原野上，为一片枯萎的花朵在风中的坚强而蹲下身，而赞叹不已，仿佛其中有一朵是他的兄弟姐妹，进而，他走进去成为其中一朵——，他们在一起，向更深处召唤着小蚂蚁的邻居，向着地平线大声朗诵诗歌和太阳——其实，这也是学杰，他在生活中隐忍，而又时时怀揣着美好和希望——

再看“皱紧的眉宇，/疙瘩的脸！//春风不度。/独享阳光一片！//清高的额头上，/有云冠天……《肖像》”,这首诗写的究竟是谁？他独立寒秋！他笑傲风雪！他有自己的境界和云天！因为，外在的，永远是外在的，而内心的世界你是看不到的，就像我们经常看到学杰，不多说话，但是他的内心世界相当丰富，像他的国画、风景画——

学杰，正因为有自己的境界和向往，才能有此一梦：“当岁月荒芜成一条小路/我愿是小路尽头的一座草房//肩膀上的一只鸟，打着瞌睡/额头上的一朵云，弄湿鸟的睫毛//且行且吟：一双赤脚从天外走来/拐杖散发的松香，先你而至/百年前的一杯茶，亦温亦凉——《梦境》”这一幕，仿佛是在崂山深处，时光倒退千年，一个人，远离世俗，顶一草房，而一位道长，赤脚而来——犹如伯牙子期的旷世之约！

 

静定生慧，无限灵光

 

 

学杰也偶尔不失幽默，比如一些小短制，也蛮有趣味，显示出无限灵光！比如“一列火车/横着穿过——《最粗的心》”虽然短短两句，但是非常抓心！一个“横”字，写出火车的野蛮、粗大、肆意，进而凸显一颗心的“粗”，站台上的一颗心，肆无忌惮的，没心没肺的，就这样让一辆火车穿过，没有挽留，没有泪水，足够“粗”了，足够无情了。短短两句，扎人心！

再看这首：“春天的乳名，写在枝头上/被鸟儿蜂儿蝶儿/用不同的方言：称呼着——《花蕾》”，这首小诗写得非常机巧，春天，樱花、桃花、梨花等没开之时，都是一个样子，蜂蝶飞来，她们都认得，所以她们一一辨认着称呼着这些花，童话一般——，把一番春景写得活了，也凸显了诗人对春天细致入微的热爱！

这是学杰对生活的机智的呈现和顿悟！这是学杰内心充满童趣的图画！

 

纵观这本集子，每一首诗里的确都有一个学杰，就像我看到一个顽童在吹泡泡，每一个泡泡里都有一个他一样。如此空灵，如此多彩，如此飘逸！

这就是境界！这就是物我两忘，这就是身心合一！

学杰本身就是一首诗！而这些诗歌，不过是学杰的替身！

学杰不说，让这些诗歌去说！诗歌不说，让这些图案、文字去说！

它们在说什么？在说一个大写的人！

一个纯净、质朴、空灵、真实、宁静的人！一个用诗歌来修炼的人！一个读来让人安静的人！一个生活中的大师！一个端坐在生活深处，始终保持微笑的人！一个真正称得上诗人的人！

  

 

                                               赵大海 

                                               2016年8月16日

 

附庞学杰的诗歌：

《母亲的大雪》

 

母亲的大雪，说下就下来了！   

母亲的大雪，白了村庄的头！         

 

母亲的大雪说化就化了！

雪光中母亲的身影，

比一朵手心里的雪花还脆弱！

——我来不及反应，

她就消失在我的绝望里……

 

《父亲，父亲》

 

父亲，父亲

又有一个黎明

迎面而来！

 

您躺着奔跑。

 

时光飞驰！

又有一个黎明

被您落下……

 

《今夜》

 

今夜大雨来临！

今夜，天地都是水做的！

今夜，只有眼珠是干涩的！

今夜，天堂在上！父母在上！

牵肠的雨丝，挂肚的雨丝——

织一张遮天的网，疼痛的网！

风声呜咽：传染雨声！

雷声敲门：谁的眼珠跳出门来，逆着闪电飞去——

 

 

《望云》

 

云的眼睛，不看我。

云的鼻息，躲避我。

云的嘴巴，咬破了日月！

云的眉头，皱紧了，就有雨水渗透出来！

就有一串檐滴，滴进梦游者的心窝。

青发披霜的云，被风梳理成了一根根雨丝。

云清云白：是沉默的影子，和影子里仰望的脸。

黯然神伤的一张蛛网，蛛网上的往事：纤尘的模样，填满皱纹——

填满：一月和四月！

填满一个又一个，倾斜的黄昏……

 

 

《故乡·即景》

 

故乡！比血液更浓的夜色

覆盖着整个村庄

 

谁丢掉的一颗纽扣

明晃晃，挂在天上

期待老母亲：帮他重新缝上

 

炊烟的线，隐隐约约

路灯的针眼，今夜最亮

 

《橙子》

 

橙子远离家乡

脸上一片橙色

 

橙色满园

那年，先有橙色

后有橙子

 

橙子燃烧

里外一片橙色

 

橙色里的橙子

橙眼里的橙色

 

橙子远望家乡

天地一片橙色

 

表里如一的橙子

纯度不变的橙色

 

橙子走上小桥

橙色飞上天空

 

橙子还乡

面无橙色

 

橙色满怀

今年，先有橙子

后有橙色

 

 

《门》

 

门，响了一下

是反锁的门外

响了一下

 

门里一颗心

砰然跳动

 

有脚步声

渐行渐远

 

夜色如水

冲淡了多少影子

淹没了多少心跳

 

无缘者，在门外

有缘者，在心中

 

《飞》

 

此刻，风把我当成了一片叶子

在我身后拼命地吹

 

 我努力做出飞翔的样子

……最终，我的心飞了起来。

风却没有看见！

 

《静夜》

 

夜的心，裸露出来

一条月光的路

长满针刺和黄绿色的叶子

 

有漏洞探向深夜

有鱼眼牵手黎明

 

岁月的针脚里，线的疙瘩

阻止针尖的锋芒

 

《蒲公英》

 

每一粒种子，都是一颗眼睛

每一颗眼睛，都是一盏灯

高高地：挂在额头上

 

飞翔时，就是一朵云

落地生根——

根是一条暗河：响动着水声

 

《美人鱼》

 

月色里的美人鱼。

海有多大，心就有多大！

 

星星陪伴。

浪花护驾……

 

《霜降》

 

霜降的早晨——

一粒盐和一块冰糖相遇……

 

最完美的结合：秋色来捧场！

 

《梦境》

 

当岁月荒芜成一条小路

我愿是小路尽头的一座草房

 

肩膀上的一只鸟，打着瞌睡

额头上的一朵云，弄湿鸟的睫毛

 

且行且吟：一双赤脚从天外走来

拐杖散发的松香，先你而至

百年前的一杯茶，亦温亦凉

 

《青瓷》

 

千年的青瓷，梦里开花。

青衣少年，迷路在朝辉暮霭里。

.

霜染的铃声驻足秋枝，收容了多少摆渡的月光！

若甜还苦。睫毛上的一颗颗心啊，心头上的一条条河——

甜的源头，连着苦的大海！

.

阳光。母亲。弥漫的乳香。

眼角里，点睛的露珠：不问炎凉……

 

《冬天的原野上：一大片枯萎的花朵依然昂首挺胸》

 

离地三尺的灵魂，若摇铃盏盏。

风吹小铃！

根茎下归隐的蚂蚁，按时起居。

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美，集结在一起，风一吹就是一小片汪洋！

——就有无数的灯塔闪亮。

——就有绿色的帆，隐约在浪花里。

摇曳或者闪烁——

不是风雨无阻，而是岁月安详……

 

《春望》

 

多么美好的时光！脱帽远望——

抱窝的母鸡，流浪的云，放松着整个春天。

帽子下，有一棵小草举起绿色的旗帜，

有一朵花儿仰起鲜红的笑脸！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从早晨到黄昏，从今天到明天——

放牧自我！

任凭脑后的烦恼和琐事，堆成一座山，又一座山……

 

《回望》

 

一颗又一颗心，被象形了！

如果不是在春天：车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怨言。

 

我是丢弃一匹马松开一根缰绳的人，

没有藕断丝连的余额，来补偿往昔的亏欠。

 

好在前方阳光灿烂！

一条道路，就是一棵树。

终点的高处：

有乡音，有鸡鸣。

还有一缕一缕放牧乡情的炊烟……

 

《心》

 

请允许一颗心：支离破碎！

破碎之后，变成无数颗心！

 

请允许这些心——

不是飞上天空，

而是落入草丛！

变成花朵一样的星星……

 

《肖像》

 

皱紧的眉宇，

疙瘩的脸！

 

春风不度。

独享阳光一片！

 

清高的额头上，

有云冠天……

 

《井中月》

 

一只针，游刃有余！

一只针，一次次穿过自己的眼睛……

 

《补丁》

 

缝合的嘴，再次张开时

也不说一句话

 

《花蕾》

 

春天的乳名，写在枝头上

被鸟儿蜂儿蝶儿

用不同的方言：称呼着

 

《最粗的心》

 

一列火车

横着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