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面子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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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前妻孙子婷婷周婷原创沈慕文两性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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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老人家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能那样做啊,离了的话我太不是个人了。”春光一把抱住正要上吊的娘,眨着双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春光娘从凳子上跨下来,等站稳了,歇了一会儿气,她开口狠狠地抛下一串话:“娘一个人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娘不能对不起你地下死去的爹!这件事情你不依也得依,不听也得听。除非,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娘!让村里人知道以前是你的问题才不能要孩子,我这张老脸往哪处搁?”春光娘头也不回,气鼓鼓地向大门外走,抬手往门上重重的推去,院内的大门还在来回不停地摇摆,她离去的身影已经走得渐渐远了。
她是忙着去旁边三叔家张罗儿子成亲找帮手的事情去了。
春光耷拉着脑袋,粗短的十指伸展开来,捂住自己哭过的脸。他在这一刻间觉得无地自容。一个大男人却决定不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眼前的生活像一张巨大的网,慢慢地向自己笼罩下来,他却是那条想拼命挣脱命运巨网的鱼。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能有个孩子,如今不得不牺牲自己已步入中年的妻子。他擦干净自己的眼泪,走到家里堂前,开了瓶烧酒。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心想把自己灌醉过。
春光自小就死了爹,是娘一手把他带大。小时候家里穷也没个依靠,他上山砍柴,在人家掘过的田里相蕃薯,帮别人家放水牛,糊火柴盒,样样事情几乎全干过。他小时候还不会种地,就在娘劳作的时候,从家里拎来茶水带来吃的,在烈日下走好几里地送到田头。那年他才7岁,长得瘦瘦弱弱,在同龄人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与他同龄的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耍,他却过早地接触了大人才干的家务活。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幼小的艰苦环境磨练了他的身体和意志,他也成了村里老人们口中夸赞的懂事的孩子。娘辛苦的劳动换来母子俩养家糊口的日子,唯一的心愿是把小春光照顾好。
春光自小纳闷别人家都有父亲疼,自己却没有。直到他知事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娘年轻的时候坚决不改嫁是不想委屈了孩子。娘就靠一个人,偶尔在几个亲戚家的接济下,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熬过来了。
春光家的邻居有个小女儿,长得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这孩子自小是个美人胚子,光是看那双会说话一样的,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春光与她是发小,从小在一起玩,可说是青梅竹马。
“婷婷,我长大了要娶你做新娘子。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盖很大很大的房子。”春光8岁那年似懂非懂地向邻居家的小女儿周婷说着自己的理想。“嗯,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周婷丝毫没有怀疑地回答着。
他并没有食言,二十年后,他真的娶了她过门。那时候的他在村里已是小有名气。
但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尽人意。40多岁的春光,结婚已十几年,却还不见一子半女。于是,家里的老母亲就天天烧香磕头拜菩萨,求佛祖保佑他儿媳妇能给他家生个男孩。但他妻子的肚子并不见鼓涨起来。娘安排了两人都去省里医院做检查,春光的身子在多年吃药调理下,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周婷却由于年纪偏大,加上身体健康问题,很难怀上孩子。娘最后下了命令:生不出小孩就给我离婚重娶。
春光死也不肯跟妻子离婚,娘婆口苦心地劝了他几次以后见没有用处,就使出了农村女人撒泼的土办法,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了对得起死去的春光他爹,她差点把命也搭上。那次在春光没有听从她的婚姻安排下,她拿着麻绳在梁上打了个死结,支了个木橙想上吊。幸亏春光回来得早,在娘还没有踢开凳子前就及时把她抱了下来,要不是就出大事情了。在娘以死相逼下,他只有万分无奈地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灌醉,不醒人事。他与妻子不久就办理了离婚手续。离婚那天,他就像是被人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他不是个坏了良心的男人。那天,他是忍着眼泪,用难以控制的手颤抖着签了离婚协议书。
这当然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决定,妻子理解也明白丈夫的深情,周婷爱她,所以成全了他。他们是从小在一起大的。春光怎么也不愿意违背自己当初的承诺,他还记得离开村子去参军前的那天晚上,在村口亲口对她说过的话:“婷婷,你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周婷轻轻点了一下头,仿佛把自己的一辈子的幸福和命运与这个眼前的男孩绑在了一起。长长的麻花辫子在背后顽皮地左右摇摆。但脸上早已羞得红红的。他参军回来就娶了她。但结婚十多年,还没有孩子。这是两个人深怕触及的痛处。周婷怕提起这个事情,她不想伤害春光。春光自己心里明白,她无辜地替他背负着这个不育的罪名。等到医学发达,家里经济条件好的那一天,春光的病有了希望得以治愈,而妻子的身体却已经难以胜任怀孕了。
迎亲的队伍由几部黑色豪华轿车组成,浩浩荡荡地从村子里出发了。新娘是杭州人,二十九岁还没有谈过人家。按理说也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女人,却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做了“第三者”。她是以给春光家带来希望的,带来盼头的前提下出现的。新娘也的确争气。在结婚后不久就给春光家生了个男孩。从此传宗接代的事情就告完成。按理说春光应该高兴才是,但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喜悦。转而是更深的沉默和阴郁。他本来跟前妻周婷之间虽然没有小孩子,但两人都能淡漠地对待这件事情,两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周婷喜欢种花,他喜欢养鸟。两人在一起,虽然膝下犹虚,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恩爱夫妻。
离婚以后的春光在工作上一遇到不顺心的时候,经常会想起前妻。无论现任的妻子外貌也好,文化也好都优胜过前任,但唯有一点,他和她很少说话,他觉得她是城里人,与他总是谈不到一起。或者说是两个人自小生长的环境不同,造成了缺少共同语言。
春光娘无疑是最开心的。她逢人便说我们家春光有儿子了,后继有人了。孙子满月那天,她邀请了远近乡里乡亲,亲朋好友,在镇上摆了好几十桌。她见人就抱着自己的孙子给人家看,几个熟悉的人异口同声地夸赞她孙子长得方头大耳,很像他爸爸春光。她听了自然乐得合不拢口。
这天,春光前妻从镇里下班回家,正好路过这家酒店。看见店门口招牌上写着春光府上孙子满月的卡片。心里凉得像刹那间掉进了冰窟。她想起了新婚后第三年,她就鼓动春光去县城医院看医生。医生明明给他出具了份不育报告,说这辈子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周婷沉思着,难道是年份太长远了,自己记错了?还是春光他后来看了医生,那病给治好了。她皱着眉头,呆呆地站在酒店门口,她几乎不敢想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但那张招牌上却明明写着春光家的儿子满月酒的事实。难道那个孩子不是他......
正当她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梧桐树下发愣的时候。身后传来树叶被步履带起的声响。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有急事外出回来的春光。
他再次见到周婷,不由得感慨万千。还没等他开口,周婷连忙苦涩地笑了一下,用来掩盖自己一时的激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种笑中带泪的微笑,并不虚伪,其中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她心里的疑问却又不好说出口。
“我忘了恭喜你了。你终于有儿子了,恭喜,恭喜......你!”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怎样称呼他,口中硬生生地吐出一个你字。这个面前站着的男人,以前是他最亲的人,现在却成了陌生人。
“婷婷,我对不起你。你,你最近过得好吗?我,我......”春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向她说清楚现在的境况,他觉得现在的他早已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他的病虽然看好了,但对前妻的愧疚却成了一桩心病,无时无刻不像一根鞭子在抽打他的内心。
他心里还是爱着前妻的,以前没有变,现在也没有改变,甚至将来也不会变。她是他的最初,他也是她的最初。他们本来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只是错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机,而那完完全全是春光一个人的问题。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命苦,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晚了。”婷叹了一口气,淡然地回答。
“婷,你别走了好吗?留下来让我来照顾你。”春光说着就拉开手提包,惶惑不安地从包里面取出一大沓钱来,想递给她。
“春光,我能走到哪里去呢?”婷反问他。她推开他双手递过来的钱,说:“春光,我自己能养活自己的。不需要你的钱,你留给我的已经够了。”
“是啊,本来你不用走,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可是,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春光明白她说的走到哪里去的含义,她本来并不想离开他,现在科技虽然发达,但由于自己年龄偏大又患有疾病,不能再怀孕。
“我的病后来到省里去看,总算看好了。那个孩子是我的,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我愧疚啊!”春光说完,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和来自灵魂深处的责罚。
“原来是这样,你不要再说了。”周婷担心的事情像一块石头平稳地落了地。
周婷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但她知道,他和她之间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那就是没有结果的结果。只怪自己生不逢时。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了的人。她想离开这里,以后也不再回来了。
春光想伸出手拉住就要走的周婷,还想说几句心底的话。但周婷恐惧不安地朝他看了一眼,挡开他的手,急忙说了个不字,就快速离开了酒店门口。她转身前说了一句话:“春光,你一定要幸福!”就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春光的妻子不知几时已抱着他们的儿子,一声不响地站在春光的身后,她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自己的男人跟一个陌生女人说着话。心里渐起了疑惑。
(文/沈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