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文/沈慕文

路，混合着汽油燃烧尽后的怪味。

这是拥挤的城市，还未看到秋天的叶子。

路上的人，望了眼车里坐着的人。他张手摆了一下，示意让他们先走过去。他们的路很近，就在脚下，他们的路不远。而他自己的路，他不知道怎么走。

他继续开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这条路虽然走了很多年。但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极易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街边走过穿着薄薄的衣服的女郎，高翘的臀部，尖挺的乳房。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一眼，目光抽回的瞬间，他想：这就是路上的风景。

同一种器官，在成人的眼里是无穷欲望，在女人的眼里是骄傲的本钱，而在孩子眼里却是活命的粮食。

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嘴吸吮着乳头入睡的婴儿是幸福的。母亲也是幸福的，安静的。能接受生活的贫穷和平淡，人就也幸福了。

他记得父母的家在山后边，那边有海，一个圆形海湾围成的人工湖，小时候，他喜欢在那咸涩的水里钓鱼。那里不远处有个山丘，山丘上以前有棵长得很奇怪的树。这棵树长了虫子，老了，后来被锯倒，被挖走了。

这大概像是人长的牙齿。幼小的孩子只有弱小的门牙，犬牙，再到大牙。然后一颗接着一颗掉落。这样，人就慢慢的老了。树总比人老的慢些，人有七情六欲，树没有。

他记得小时候，在海滩上捡拾起过一块贝壳。那块贝壳也曾有过家，有过生命。当然也有过父母和孩子。

城市的西面有融和门，象征着友谊。两种肤色和语言的人，各自在这里繁衍生息。外面就是海水，他记得当他还不用打捞生活，还不会钓鱼的时候，那天，天气很晴朗，风吹在人身上很清爽。那位老者，六十多岁，钓了好多条乌鱼。后来他送给了他。他又放了这些鱼到海里去。他才回家。

自己的家在另一个方向，他继续开着。

路上忽然电光一闪。

他被强烈的光线刺疼了双眼，他赶紧闭上眼睛。只见汽车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远处，像被巨大的吸铁石吸进了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汽车冒着浓烟，轮胎还阵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橡胶味道。

这是哪里？他从没有来过这里。前面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底下是焦黄的土壤，这种颜色的土壤他没有见过。是红色的土壤。树根处有个巨大的石洞，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一直到地底的深处，隧道里的灯光昏暗，岩石的缝隙里滴落像血液一样的水，他用手摸了一下，不是水，是血，还带着温度。

一个奇异的情景映入他的双眼。他看到一个烟囱在冒着浓浓的黑烟，烟囱下面是没有颜色的大厂房。四周的空气里飘过树木，汽车，房子，狗，还有人穿的衣服，女人的胸罩，男人的鞋子。这些全飞了起来，紧跟着，他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擦肩而过。自己也停不下脚步，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吸力拉着自己往前走。他停不下脚步，手上也抓不住任何可以停止飞奔的物件。

一条环行的黑色钢圈带，里面充满了鳄鱼齿般的巨嘴，它开始转动。一股旋风一样的吸引力越来越猛烈。风吹着他的皮肤，像一把刀，就要割开他的皮肤。树木被拦腰折断，咔嚓一声，冒出一阵浓烟。汽车被吸了进去，房子，狗，还有。。。这些全被吸了进去。临死前居然全部发出了嚎哭的声音。

他想爬出这个巨型的洞。他感到窒息的难受，空气里渐渐失去了氧气。

最终，他也被吸里进去。

那座工厂却盖得越来越高。每一块盖建的砖，其中有一块就是他的骨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