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娜

文／沈慕文

 

 

法国巴黎丽都夜总会门口，霓虹灯到处透露着诱人而迷惑的彩光，迷恋于这里的人群像海里的鱿鱼游向闪光的亮点。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的衣着。这么多人只有一个相同的目的，来这里见识巴黎夜生活的精彩与疯狂。

 

这里是红灯区。橱窗女郎摇摆着婀娜多姿的身体，腥红的嘴唇，涂抹了蓝灰色的眼影，翘动着双腿和肥大的臀部，手上唯一的支点是一根细小透亮的钢管，她用眼神勾引着过往的路人。男人的眼前一亮，肆意欣赏着这玻璃缸里像金鱼一样移动的身体。她还把裸露的大腿根部的网状黑丝袜轻轻往上一挑，不多不少，遮住不能外露的部位，要恰到好处的展示着自己的魔力。

 

天气有点凉，路旁的行人道上，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梧桐下散落着树叶的碎影。晚上的城市从来不缺这些赖以生存的元素。流浪汉样子的艺术家用画饼充饥的形式来满足生活的苛求，画笔，帆布，一股烟草或劣质的红酒组合成生活。不同的生活，同样的乞讨方式，都是为了生存。有的人出卖自己的皮肉，有的人出卖自己的气力，有的人出卖自己的尊严，也有的人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很难说谁是低鄙的，谁又是高尚的。

 

 

塞那河意思为女人的乳房，意即母亲河。它养活了巴黎人。丽都里面有的是台上的乳房可以与天空的飞碟相提并论，形状大小，颜色全是不一的，这种神所创造的器官养活了看的人，也满足了吃的人。男人们找到了由生以来最为熟悉的物事。通常女人的心是最柔软的，再坚强的男人在这个柔软深处，往往是越陷越深。

 

丽都的大门打开，人群马上像洪水一样奔流出来。满足了双眼的欲望和心的缺陷后的人走了出来，他们好像看到了自己身体内部的肋骨，重重的由先前的舞台落到了自己的眼里，再游到自己的血液里。一种由来已久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和释放，来这里的人无非是想赴一次欲望的盛宴。

 

 

人们熙熙攘攘地走着，互相擦肩而过。来这里的人全是对各自投以理解的目光，甚至报以微笑，都是男人，这里也只是一个买卖鲜肉的市场。一个小巧的身影晃过他的眼前，她有一双明亮而忧伤的眼睛，这种眼神与刚才他见到的有所不同。看着她的眼睛，他甚至有一种罪恶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怯生生的看着他说：“先生，您能给我点钱吗？我一天没吃了。”

“哦，你说慢点。”他来法国才几个月，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但看对方的阵势是要向自己讨钱，他摸便了身上的口袋，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忘了带钱包。一时间他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拿钱。”他快步走到前面的朋友身边。

“我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钱包。你有没散钱，先借给我十元法郎。”他着急地对朋友说。

“你先给我，我等会再跟你说。”

 

 

他小跑着来到那个小女孩子面前。

“这个给你的。”他把十元法郎交到她的手上。小女孩忧伤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笑意，双手捧着十元钱，一个劲地说：“您真是个善良的人，愿上天保佑您！”

“没什么，不要客气。”他淡然地说完就走向朋友停在不远处的汽车。

“再见，先生！”小女孩向他道谢后目送着他走远。

他回了一下头，看见她还站在那里。

 

 

“你刚才问我借钱干什么啊？”朋友不解地问他。

“是有个小女孩问我乞讨，我身上又忘了带钱。”

“什么，你竟然给他们钱？这里天天有人在乞讨的，你知道吗？他们把这当成职业而已。”

“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

“你真是太善良了，哎，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借给你。”

“我不相信你说的，好啦，我会还你的。”

“你身上没带钱还去学着人家施舍？你这个人，我怎么说你也不明白！”

“我明白的。”他决然地说。

 

 

第二天，他拿着十元法朗走到朋友面前对他说：“我知道你昨天的意思，你担心她会骗我。可是你没想过她骗我是她的事情，我给不给是我的事情。”

“或许你是对的吧！”

 

这一次之后，他们后来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多年以后的一天晚上，他在酒店喝酒回来。

在一条南方小城的街上。

对面走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东欧女人，与巴黎艳舞女郎一样的穿着打扮。只是眼里少了那一份清澈。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先生，你需要人陪吗？”

 

他停在那里，看着她的脸。打开记忆的闸，收集那一年的一幕。眼前的她怎么看起来像极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只是这双黑丝袜太陌生了。

“你是？”

“我是安娜！”

“我们见过吗？我是说很久以前。”

“你说呢？”安娜不禁宛而一笑。

 

 

 

 

 

（文／沈慕文）

 

 刊于澳日小说2013.1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