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汪,汪。汪,汪,汪。
斜阳里,我竖起耳朵和尾巴,拼尽力气,声嘶力竭地焦虑地狂叫。一边望着快要黑魆魆的天空,一边望着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
他们都视而不见。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一辆辆汽车,摩托车,自行车,越我而去。我明明站在极近的尘土飞扬的道旁,却总是在他们靠近时,败下阵来。
他们身后的风啊,那么的凛冽。以致打倒了我的懦弱和渺小。我毕竟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狗啊。回头望望昏迷的老伴,她是不是再也不能睁开眼晴瞧瞧我,听听我的呼唤了。我这矮小,卑贱,饥肠辘辘,长着棕黄色卷曲长毛,还有呼吸的活物。
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开玩笑说,老公,你真的很威风呢。呵呵,难怪我抛下别人,追着你跑了很远,你才晓得回头等我同行觅食。我用爪子抚摸她的脸,表达了我的喜欢与承诺。于是,我们形影不离。竟是仿佛前生的昨天。她活泼泼地顺从着我,一路奔跑,一路追逐,一起啃一段几乎不剩肉渣的骨头。
停了呐喊,一路小跑,我又一次回到她的身旁。用嘴嗅了嗅她,她的气息是那么的弱。大树还是太高了,树下的枯叶,铺在结冰的土层上面,并不暖和。照耀在她身上的太阳,很快就要移走了。雪白的俊秀的她,此刻静静地蜷缩成一团,闭了眼睛,一动不动。她是多么的疼痛和无奈。
都晒了一整天的太阳了,她还不能起。昨夜,我们借居的墙后,不断地有风旋过来,冷得我瑟瑟发抖。老伴她却一声不吭。她是病的不轻呢,连呻吟都没有了。在她躺着的树下,我连着转了好几圈,既不能叼走她,也没有食物喂给她。我是什么男人。愧疚和自责,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冲击而来,企图撕裂我的心脏,折断我的腿脚。
我快要窒息了。但是,又能怎样呢。我们的命运,注定是自生自灭的。我从来不奢望,哪天去望一眼,瞅一瞅,或者嗅一嗅,那些放在超市货架上的昂贵的狗粮。我们没有出生在富贵人家,没有尊贵血统的佑护。又能责怪什么呢。若是安于天命。咋能够呢,我那小小孩儿,他也许活不过三天。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里噙满泪水。无能的我,无法预料无法抵御的天寒地冻,不能希望的即刻来临的春暖花开。作为一只狗爸爸,狗丈夫,我只有担着自己的责任,在了无边际的旷野和村道,不停歇地奔跑和盲目游走。
乞求谁人给我宝儿妈妈食物,或是一口水喝,或是一个挡风的温暖的去处。乞求谁人给我宝儿一捧吃的,一口喝的,或是一个暖洋洋的眼神和收留。
乞求中……
乞求中……
我们的宝宝,才三个月,面黄肌瘦的他,今早走丢了。默默的在路边几十条熟悉的道上,我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窜了多少遍。可是,再也没有寻到他的踪迹。此时,我唤不醒孩子他妈,又想念我那白色背脊和肚皮,咖色耳朵的孩儿,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会有一个也许今生不能见面的好心人,待见他,抱走他。
可是,一路的行人,都低着头,缩着手,穿着臃肿的衣服,匆匆逃离。他们会注意一个丁点大的狗宝吗。他实在太小太小了,他的爪子还没有长上细毛,趾甲跟细细的牙签一样。他可不会躲避人类顽皮孩童的驱赶,恐吓和强大同类异类的侵犯。
今天中午,我刚看见有人去了垃圾堆放的地方,扔下了东西。还没有等我赶到那里,别的壮一些的狗们,联手他们的家族或友朋,前前后后,挡在那里,我不能靠近。
又绕了一段岔路。经过一家院子时,我偷偷地小心翼翼的溜进他们高高的蓝色的铁门,想在墙角或是花畦,寻得几粒饭渣,一块馍馍,半截骨头,却被一阵呵斥声惊得慌慌张张,夺门而逃。跳门槛时还摔了一跤。他家房前地上的冰,好薄好薄,滑的像打上蜡一样。
我又止不住地发疯一般地狂叫。叫声凄厉,撼动着我的全身的长毛。有多处几乎竖直起来。
有人来了。我欣喜的继续着自己的乞讨与请求。一位黑衣长发的女子,她轻轻地走过来,在宝儿妈妈四周转了一圈,低头定定地望了我们一会儿,转身走掉了。
她没能救她。绝望控住了局面。我甘愿做个俘虏。可我没有丝毫的怨恨。仍然感谢把温热的目光投给我们的人类,哪怕只有一个。在我们看来,他们虽然强大,却也有他们遵循的规则。那天,我从车祸现场经过,杂乱的叫嚷与血腥的味道,一只在噩梦里萦绕。
西天最后的余晖,消失殆尽。黑暗彻底来了。我收摊了,收回那些乞求的假想虚浮的温暖。
我的伴儿,她没能睁开眼睛,没能和我道别。她蜷曲的四肢,松开一些。有一瞬间,我在远处看到她耷拉的左耳朵,微微竖了起来,还真的动了一动。等我跑过来,她又安静了。她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弱。
没有找到吃的,觉不着饿。可怜了宝儿的妈妈。她饿了好几天。今儿是她病着的第七天。我把她领到树下,给了她一个终于可以永远安身的地方。
星星闪闪的,密布苍穹。北风刮得小些了。
我跑不动了。悄悄地睡在老伴身旁,给她取暖,也最后偎依在我美丽的女人身边。我想,她会安心的,也会感激我。因为,她咬着我的耳朵说过,你是我今生最难得的相遇。上天让我在你面前,没有了秘密。
临终,能幸运地送她一程。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非同寻常的幸福。唯愿宝儿,活下来。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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