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华
 
今早看到妈妈的眼睛有些浮肿,我认为是她这些天准备过年忙着打扫卫生、浆洗衣服,下水太多的缘故,心里一阵难过,不由分说抢过妈妈正在棒槌的衣被。让我来吧!等拿到手里一掂量,还真沉,原来是一幅很旧很厚的粗布被套,藏青色,上面还印着简陋的白色花纹。(妈妈不喜欢用洗衣机)
 我好奇地问:多少年了?
   
妈妈平静地说:是你二姐出生那年织的。当时还赶时髦送到印花厂印了花,很漂亮的。
   
啊!我吃了一惊,这幅被套在我手里顿时变得神圣起来,四十一年了,仅仅褪了些颜色,连个补丁都没打。妈妈织布、缝纫的技术真了得。
   
妈妈是那种心里想法和手里活计都追求完美的贤妻良母。她十三岁上就主动放弃学业,学做裁缝。十五六岁就凭借出众的才艺赚钱养活一家老小十二口人,每天起早贪黑,几年时间不但送大舅读了合肥工业大学,还先后带出三个裁缝姨妈,其他徒弟更是数不胜数。但妈妈总是比徒弟干得多,干得晚,很多次,在东家干到深夜一个人回家时被狗咬伤。
   
20岁她便带着自己添置的嫁妆,自己缝制的嫁衣出嫁了。由于爸爸在一所离家较远的中学教书,只能周末回家,所以婚后的妈妈是更忙更累,除了要种三亩田地,还要白天出去缝衣服,晚上回家纺纱织布,做帽子、鞋子、袜子。至于说生养孩子,那是根本不专门花时间的事。我就是她在别人家干活时出生的。稍大一点就围在她的脚底下爬,再大一点就站在她的缝纫机前听讲“三国”、“唐传”。在我的记忆中,她讲的所有故事都配有背景音乐,那就是机器的走线声。
 如今,每当看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句子,我就想起妈妈挑灯织布的模样,梭子在她的手里来回倒手,上下翻飞,一个晚上至少能织一丈八尺布。两个晚上就能织出一幅被套。织布在她看来是很愉快的工作,因为在经历了种棉、采棉、去棉籽、弹花、搓棉条、纺纱之后,终于胜利在望了。布成之后就只需要染色、印花了。这些布匹除了自用之外,更多送给娘家和叔伯家。
 出嫁后的妈妈就这样成了两大家人的顶梁柱,而当了姥姥、奶奶后呢,她也还是没有片刻松懈,成了子女家庭的帮手。2001年,我们的孩子还没怀,她就寄来了亲手缝制的小衣服,从里到外,从短到长。光是棉衣就四套,秋衣是二十多套。妈妈说,现在的棉布便宜了。只是不提人工,不提六十多岁的年纪。
 说来奇怪,我的孩子天生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喜欢穿她做的衣服,逢人就说自己的衣服不是买的,是奶奶一针一线做的,比考试得了满分还骄傲。过年过节,也只惦记奶奶。可不,刚刚还打电话说,等考完钢琴课,马上就回去给奶奶拜年。这一刻,我好羡慕我的妈妈。早知今日,我真该弃学从艺,学织布,学裁缝。而当年孟母断机教子又是何其荒谬,落下本《孟子》贻误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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