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法国人阿尔伯特•卡恩拍摄的中国人)
疯狂的暑假过去了,北京渐渐安静了下来,没办法统计,北京在这个夏天里接待了多少孩子。我也没法统计,这个夏天,见到了多少孩子。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小男孩,他们更为淘气,有个性些。有的没有跟随父母,几个同学相伴,对他们来讲,这真是一次难得的人生阅历。那是山东团,晚上的飞机,入住后已经快午夜了,一阵阵响雷,然后瓢泼大雨,可是,第二天听说,几个男孩子走到宾馆外面去看打雷,想起来都后怕。同时在宾馆入住的,还有几个其他团队,夜里一点多了,孩子们还是吵个不停,我不禁当起了“世界警察”,明知他们不是我们团的,也用权威的口气让他们赶快休息。
一天早晨,我拎着洗漱用具路过大堂时,当时应该是凌晨五点,我看见两个小男孩打开了大堂小卖部的冰柜,取出了两个雪糕,然后把钱送到了前台处睡觉的小卖部主人手里,我脑海中跳出了几个概念:凌晨五点,雪糕,小男孩。等我洗漱完后,再次从大堂经过的时候,他们两个在门前认真地玩两个弹力球,我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他们:“你们起得这么早,不困吗?”“我们昨天五点回来就洗澡睡觉了。”一个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管怎样合理,我也心里佩服这个分支,人类中奇特的一个分支。
又一天晚上,午夜过后,我在走廊里遇到了团里的几个男孩,他们打了一晚上的扑克,现在出来买吃的,我呵斥他们快些休息,北京的形成堪称魔鬼行程,起早贪黑,极端劳累,休息不好,第二天更为疲劳。他们中的一个小男孩带着点兴奋,带着点羡慕低声地告诉我团里一些大男孩的行为:“他们还喝了酒呢!”无论是喝酒的,还是告密的,都对成人世界极度地艳羡。
一天房间不够,给两个没和家长来的男孩和司机分到了一个没有洗浴的房间,这是我们“明知故犯”的,孩子们还小,还没有太多维权意识。但是,不一会儿,两个小男孩还是来了,嗫嚅着说;“给我们换个房间吧,我们那里不能洗澡……”。“帮帮阿姨的忙吧,阿姨实在分不开了。”我们真诚地恳求道。“行,行,”他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跑了。可爱的孩子们,对成人的世界还是有几分畏惧,但是,还是有着我们中国人传统的美德:仁善。
孩子们的穿戴都很整齐,体恤,短裤,面色红润,营养良好,象一棵棵春笋,估计再浇上几场雨,他们就长成了帅气高大的小伙子。家长都给带足了零花钱,一路上零食饮料不断,因为北京的团餐质量很不好,他们都不爱吃,但是,不吃又不退钱,所以,成人都将就着吃。只有这些孩子,一到宾馆吃晚餐时,就偷偷逃走。他们是不太肯委屈自己的。这就是当今小康人家孩子的普遍特点吧。一天,我问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晚餐吃得怎么样,他笑着说:“那些菜,再炒三四分钟就都熟了,洋葱再炒两分钟也熟了。”我笑个不停,欣赏他的幽默和阳光的心态。
今夏的团队全是山东和山西,太行山两边的两个古老的地方。这些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也许永远不会确切地知道,也不会记住,因此,对我来说,他们是没有名字的。只知道,他们是人类中最有活力的一支,如果有,或许他们可以叫男丁。童年时代,“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最喜小儿无赖,枝头卧剥莲蓬”,活泼可爱,充满了对人世的好奇,看见村头来了陌生人,“笑问客从何处来。”尚且不知人事的艰难。但是,当成年之后,开始体会严酷的生活现实,“不见长城下,尸骨相支柱。”“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临去边疆的前夜,“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他们可否回到了家中?他们中的四十多万人在长平之战中被秦军活埋;他们中羸弱的人,被挑选出来,以肉身铺路,让曹操的大军逃脱了华容道,而他们“人马践踏,深陷泥中,死亡无数。”“夜战桑乾北,秦兵半不归。朝来有乡信,犹自寄寒衣。”“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
娘子关,平型关,孟良崮,他们也都到场了,孟良崮牺牲的2000多烈士是他们,被消灭的张灵甫的整编74师的32000多人是他们;一次次因漏水,瓦斯爆炸死在煤矿里的是他们;地铁施工塌方时死的也是他们……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类的生命力,何其顽强。因此,杨柳青年画里的“五子登科”“连年有鱼”,这些有着大胖小子的的年画依然被中国人喜爱着。他们的命运,是说不尽的,和我们人类的历史一样,悠然绵长。
我所见到那些孩子,是中华民族血泪浇灌的土壤里生出来的,平庸也好,不能成为栋梁也好,我认为,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真的如过去那些朴实的没有太多见识的农民期盼,娶妻生子,养儿生孙,富贵平安,才真的是我们民族和时代的进步和造化——我们,实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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