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六日游的第二天是在兴隆度过的。这是老年团，经理再三叮嘱：不许地接加自费景点，如潜水，海鲜大餐，猴岛等，除了“红艺人”（人妖）表演外。在送游客去机场的路上，他也对游客说，这个红艺人表演很好，你们看后肯定不会后悔的。老年顾客是最反对自费加点的，他这样说，看来对这个表演是胸有成竹。

   海南地接是个45岁的哈尔滨男人，在海南已经做了17年导游，导游的技艺已经是炉火纯青，八面玲珑，完全成了一个万金油。我对自己做地接又一次失去了信心，我累死也到不了这样的水平。而不这样，在如今的旅游形式下，是难以生存的。

   门票是150元，全车39人去了36个，没去的一对夫妇里，妻子视力几乎和失明差不多。晚饭我们都没有吃陪同餐，把客人送到剧场后，地接请我们两个团的全陪在外面吃的。他很热情。我太知道这热情的背后是什么了——他要少分给我们购物和加点的提成，但是，我们要不配合他，后面还有几个购物店，他也挣不到什么钱。

    吃了饭，他打了车把我们送到了剧场。“你们没来过，一定要好好看看，在中国，只有这里的人妖表演才是最正宗的，表演很精彩，主持人很风趣！”

   去看看也行。我倒是想看看人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想知道在这21世纪的文明社会里，他们是如何堂而皇之存在的，人们又是怎样津津乐道的……

    和我预想的一样，主持人的风趣是有一点，但总体还是比较庸俗，只不过还没到给人类丢脸的地步。观众们发出阵阵愚蠢的笑声。 

   人妖出场了，人们都站起来看……从座位上远距离看，他们就是女人，而且，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观，身材既苗条又丰腴。他们表演的大多是东南亚一带的舞蹈，穿的是那种金光闪闪的，瘦身的长裙。舞台上灯光闪烁，云雾缭绕，音乐优美动听，他们翩翩起舞，称得上婀娜多姿。

    其间，主持人请上一位蝉联三届大概是人妖选美的比赛的一位冠军，让他对大家说几句话，他的声音是那种男人里的“娘娘腔”，他对大家说了句汉语，有位男的幸运观众还上台和他合影……

   人妖的究竟，我还不太清楚。地接说，他们是泰国贫寒家庭的孩子，两三岁时，被卖到了人妖贩子的手里，注射雌性激素，进行一些艺术方面的训练，他们中的长寿者，超不过40岁。他们是不可能结婚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组织保护濒危的野生动物，那个组织为反对伤害动物，抗议穿毛皮大衣，西方还有关于动物屠宰的法律，规定在宰杀动物时要让动物没有痛苦地死去，人们长篇累牍地讨论安乐死和临终关怀，可是，怎么就没有人为人妖说句话呢？这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喜怒哀乐的人啊。人们不但容忍这种非人的做法存在，而且，还在津津有味地看他们的演出，这不是助纣为虐吗？这不是中世纪，这是21世纪，航天飞机都进了太空，同性恋在有些国家受法律保护，都可以结婚，人怎能容忍这种这种和文明相背离的行为（这比过去中国女人裹脚还不人道）呢？泰国那腐烂的、委靡的国家可以有历史原因，可以有人妖存在，观众的素质可以有待提高，可是，The Chinese Government，你怎么能容忍这种东西堂而皇之的存在呢？人妖的表演除了满足人的猎奇心理，在别人的痛苦里自我满足的庸俗心理，能给人带来什么？能带来善吗？能带来美吗？能促进社会文明进步吗？能实现你的和谐社会吗？什么都不能。而全国任何一家旅行社的海南六日游的行程里，都能找到”红艺人”表演一项。海南的兴隆有四家人妖表演的剧场。

    中场休息时，人们争先恐后地去和人妖照相，每人50元，挤得水泄不通。大概照得差不多了，我挤上上去看了看，是那个刚才讲话的冠军，皮肤很白，眼睛是南亚那种大的，有些深陷的眼睛，涂着黑色的眼影，非常苗条，肩也不象一般人妖那么宽。举止和那些世界小姐和模特一样略有些夸张和表演性质，但还是有东方女性的含蓄，挺优美和得体的。

   他有多大呢？20多一点，还能活多少年？不到20年。他想过他的以后吗？他还记得父母和童年吗？深夜醒来时他会感到痛苦吗？落雨的清晨他在想些什么？在观众的掌声和簇拥下，他会感到尊严感和满足感吗？那是不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呢？他给老板挣了那么多钱，他自己会领到多少呢？看到繁星点点的夜空，他会感到人生的短暂和虚无吗？看到黄昏时暮色浸染的河面，他会感到忧伤吗？他临死的时候，会流眼泪吗？会有人为他擦去眼泪吗……

    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遥远得无法想象，但是，却不等于不存在。 

    散场的时候，我和地接在两个出口等客人，那真是潮水一样的人流，一拨又一拨，等了好久才接到客人，在海南温和凉爽的夜色里，人们带着无限的满足和赞叹，做上了回酒店的大巴。我也得到了360块大洋的加点提成。我不可能把这钱捐给希望工程，也不可能捐给慈善事业。我没那么高尚。在三亚买了三件衣服，水晶眼镜，在海口买了海南水果，咖啡，珍珠粉……这360大洋当然起到了它的作用。可是，（有点装就有点装吧），我还是想说，这360元钱，我实在不想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