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轶事》之第二十一: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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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轶事》之第二十一: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续前】
(二)
袁克文才思敏捷,文路很宽。24岁那年(1914),就出版了第一部旧体诗集《寒云诗集》,共收入旧体诗词一百余首。但由于他写诗不留底稿,故他的诗词作品,大多散佚不存。袁克文病逝后由其表弟张伯驹等人,为他油印了一本词集,名曰《洹上词》。
在袁克文传世的诗词中,最为人们乐道的就是前面所提到的他那两首《明志》诗。
其一是:
乍著吴绵强自胜,荒台古槛一凭临。
波飞太液心无往,云起苍崖梦欲腾。
几向远林闻怨笛,独临虚室转明灯。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这首诗,首联两句:“乍著吴棉强自胜,荒台古槛一凭临”,既是对形势的分析,也是对父亲袁世凯的警告。“吴棉”,是指用南方苏杭一带的丝棉所做的秋装。“强自胜”,是说在秋凉的天气中,穿上南方丝棉做的外衣,刚刚觉得身上暖和一点,勉强好过多了!这是比喻他父亲袁世凯依靠南方革命成功的力量,刚刚有点得意之秋的景况,因此他才住进了北京皇城。但是,由元、明、清三代所经营建筑成功的北京皇宫,如今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那些历代的帝王又到哪里去了?所以,到此登临览胜,不由人不产生荒台古槛之叹;看到這些历史的陈迹,又何必把浮世的虚荣看得那麼重要呢?
“波飞太液心无往,云起苍崖梦欲腾。”颔联中的“太液”,又称“华池太液”,是道家所说的神仙境界中的清凉池水,据说服之可以祛病延年,长生不老,故又別名为“华池神水”。袁克文在这里用它來比喻一个人的宁静心田中,忽然动了贪心不足的妄想,就犹如太液神水忽然鼎沸扬波,使平静的心田永不安静了。
“几向远林闻怨笛,独临虚室转明灯。”这两句是对当时时局的真实写照。袁克文在诗中说:父亲啊,你一心只想当皇帝,哪里知道外界早已是舆论纷纷,众怨沸腾。但诗人并不直接道破,而是“属词比事”,寄托深远,足见诗词文学含蓄的妙处。所以,袁克文在本联中只是说:正当自己在荒台古槛中登临凭吊之际,耳边却传来了远处的怨笛哀鸣,不胜凄凉难受;于是就又回到自己的住室,百无聊赖地转动几案上的明灯,借此来排遣烦懑。“虚室”、“明灯”,是道、佛两家用來比喻心室中一点灵明不昧的良知。但袁克文在这里用字之妙,就妙在一个“转”字上。“转明灯”,是希望他的父亲和哥哥赶快觉悟,回转念头。这是因为:要想平息众怨,就得自己真正的反省,放弃称帝的野心。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尾联两句,是化用苏东坡的名句:“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袁克文借此来劝告他的父亲,要知足常乐,切莫再妄想当什么皇帝了。袁世凯看了袁克文的诗后,之所以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把袁克文软禁起来,就是因为这最后两句,使袁世凯看了最头痛,最不能忍受!
其二是:
小院西风向晚晴,囂囂恩怨未分明。
南回孤雁掩寒月,东去骄风动九城。
驹隙去留争一瞬,虫声吹梦欲三更。
山泉绕屋知深浅,微念沧波感不平。
首联两句:“小院西风向晚晴,嚣嚣恩怨未分明。”意思是说,时値民国成立之初,袁世凯虽然当上了第一任大总统,但是各方人士,议论纷纷,远远沒有达到天下归心的程度,所以接下来便有“囂囂恩怨未分明”之赤诚劝吿。所谓“向晚晴”,是袁克文暗示他父亲:你年紀已这么大了,辛苦了一生,到晚年才得此殊荣(指出任民国第一任大总统),应当珍惜,再也不可随便乱来。
“南回孤雁掩寒月,东去骄风动九城。”“南回孤雁”,是比喻当时在南方的革命党人影响力量并不算小,决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虽然还不能当政,但正义所在,人心所向,就像大雁一样,只要奋起孤飞,就足以遮掩着寒月的光芒。“东去骄风”,是指当时的东邻日本人骄橫霸道,包藏祸心,更应当特別注意,否则就会“动九城”,有动摇国基之虞。
“驹隙去留争一瞬,虫声吹梦欲三更。”古人云:人生百岁,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眼之间而已。“隙”,是指窄小的门缝;“白驹”,是指太阳光投射过門窗空隙处的幻影,好比小马驹跑得那样快速。颈联中的这两句诗,是袁克文劝告他的父亲:你年纪已经很大了,已经到了垂暮之年;而人生生命的短暂与千秋功罪的定论,只争在一念之间,所以必須要作出明智的抉择。“虫声吹梦”,是说秋虫促织的叫声,惊醒了梦中的老人。“欲三更”,是形容他的父亲年事已高,好比夜已深沉,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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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泉绕屋知深浅,微念沧波感不平。”常言道:“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人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一个人,必须清楚自己的才德、能力的“深浅”才好。可惜的是,袁克文的父亲和哥哥,并不作是如此之想,因此,才使得他们念念在心,不能平息,不能心安。
唐鲁孙在《近代曹子建袁寒云》一文中说:“克文对乃父窃居帝位,改元洪宪,极端反对,他的长兄克定,则想备位皇储,准备父死子继,过一过做皇帝的迷梦。兄弟二人积不相能,兄在彰德,弟留津沽,兄在津沽,递返洹上,参商避面,互不往还。克文最脍炙人口的诗要推‘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那一首了。扬州才子毕倚虹,认为那首诗是反对洪宪帝制而作……
在散文、小说方面,袁克文生前发表在北京、上海的一些报纸、杂志上的笔记,文字练达,比较详细地记录了袁世凯家族的历史,以及袁世凯称帝前的种种内幕。这些笔记有《辛丙秘苑》、《新华秘记》、《三十年闻见行录》、《洹上私乘》,以及其日记著作《寒云日记》等,这些作品,近几年来先后被陆续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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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小说,由于人们对袁克文的小说了解甚少,故很少提及,就连2004年最新出版的关于袁克文的两本传记,即《京华名士袁寒云》和《风流公子袁克文》两书中,对于有关袁克文一生的事迹介绍得颇为详细,但对于他的小说,也只是引用陶拙庵先生(郑逸梅的笔名,袁克文生前居住在上海期间的好友)所写的《“皇二子”袁寒云的一生》一文中的几句话:“(他)为周瘦鹃主持的《半月》杂志写小说,一、侠情的《侠隐豪飞记》,二、侦探的《万丈魔》,后来由大东书局合印为《袁寒云说集》一册。”在陶拙庵先生的文章中,还提到“(袁克文又写有)白话小说《枕》,朱凤竹为绘插图”。陶氏所提到的这三篇小说,都收进了1927年5月上海大东书局出版的《袁寒云说集》一书。除此三篇之外,袁克文还写有一篇短篇小说,名曰:《夷雉》,却没有被陶氏提及。小说中的插画是丁聪的父亲丁悚所绘。该书的封面印有袁寒云的亲笔题字,一旁还有他的圆形半身照,并且用花卉装饰,颇有鸳鸯蝴蝶派的风格。
《枕》,白话短篇小说。以一位豆蔻年华少女的“枕头”为故事主角,以它(枕头)的视点,描写了这位少女无法跟所爱的人结婚,直到最终所嫁非人的经过。
《夷雉》,文言短篇小说。叙述一个翩翩浊世公子为人所害,幸好为红粉知己解救,才逃脱了红色陷阱。
《侠隐豪飞记》,文言短篇小说。类似唐人传奇《聂隐娘》的故事。小说叙述了一名女侠,名叫飞飞子,她在某次作案时被记者徐隐撞上,两人遂萌生了爱情。飞飞子的朋友张慧是当地的探长,飞飞子不想连累张慧,于是就主动投案自首。后来飞飞子不但越狱成功,并且将后继捉拿她归案的探长张言寿构陷入狱。飞飞子从此恢复了她的女儿身,并与徐隐结合,隐居于海外仙岛。
《万丈魔》,白话短篇小说,是袁克文小说中篇幅最长的一篇。小说叙述的是:上海某市区经常失窃,引起了当地居民的不安。当地著名侦探白公乙经过明察暗访,层层推理,抽丝剥茧,最后终于侦破了窃盗集团。该故事颇有些福尔摩斯侦探小说的味道。
真正是文如其人!由于袁克文是个性情中人,喜读书,好声色,博雅而且钟情,风流却不放荡;性喜青棂,却无龌龊之态。他从不与女优夹缠,对友朋的妻妾及亲眷都端肃文雅,即便是到青楼嫖妓,也彬彬有礼,如同是去寻求红颜知已,从无轻薄之状。生在如此妻妾成群的袁世凯的家里,对于袁克文来说,大概也是一种“幸运”吧!以上四篇小说,取材虽不尽相同,但不论是白话,还是文言,都写得清新亮丽,呈现出浓郁的20世纪30年代都市文人“鸳鸯蝴蝶派”的风格,由此可窥见袁克文在小说创作上全豹之一斑。
〔1〕王晓华:京华名士袁寒云
〔2〕李自存:风流公子袁克文
〔3〕吴兴文:袁世凯之子的小说集(N)北京.新京报.2004-09-03
【附录】《题寒云诗集》(方地山)
克文擅诗,他最早的作品,所谓处女作,是一首五律。这时为丁未(1907)六月,他养疴京西翠微山的龙王堂,忽然兴发,成诗为:“醉陟翠微顶,狂歌兴已酣。临溪坠危石,寻径越深潭。云气连千树,钟声又一庵。苍茫归去晚,胜地此幽探。”甲寅(1914)之夏,他刊印《寒云诗集》,都属早期之诗,可是这诗却没有收入。
《寒云诗集》分上中下三卷,由易实甫选定,共选一百余首,用仿宋字排印,线装本。题签出于自己亲笔。冠闵尔昌题词,诗自《郊行循河吟归村舍》起,《三日重游济南》止,其它如《柬萧亮飞》、《次王介艇游养寿园题二首》、《和沈吕生论书之作》、《与程伯葭夜坐》、《次朱石安留别韵》、《柬张仲仁费仲深苏州次葆之韵》、《杨蕴中女士将南归索诗为别》、《赠杨千里》、《上地山师二首》、《哭吴北山丈》、《平山堂和方泽山丈》、《和江亢虎赠别》、《寄鬯威天津》等,可见那时他往还酬唱的一斑。当时印数不多,过了几年,他自己一部也不存了。后来他的老师方地山为他征集到一部朱印本,可是只有上下卷,中卷尚付阙如。地山即在诗集扉页上题了首七绝,赠给他保存,诗云:“人间孤本寒云集,初写黄庭恰好时。手叠丛残还付与,要君惜取少年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