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情无关风月》发于《足迹》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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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情无关风月》发于《足迹》杂志2010年第2期。
有一种爱情无关风月
文/纳兰泽芸
许久以来,她以为父母之间,没有爱情。
父亲是一名本科大学生。在父亲那个年代,不说大学生,就是高中生也稀罕。
母亲一字不识。在母亲那个年代,孩子多,肚子都填不饱,隍论女孩,就是男孩上学都廖廖可数。
然而,他们却令人不可思议地结婚了,并生了三个孩子。从二十岁出头一直走到将近花甲之年的今天。这当然不是因为母亲年轻时美丽无比或温柔至极,让父亲不顾一切,而是爷爷的右派身份连累了他。因此接受这桩婚姻,最初父亲多少感到有点委屈和无奈的。
记忆里,他们经常吵架。母亲是急性子,田地里农活没干完,地里庄稼长势不旺,小猪仔生病不吃食了……
母亲就会愁急得整夜睡不着觉。父亲是慢性子,老家土话叫“憨性子”,遇事不急不慌,镇静自若,爸说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母亲说老虎撵来了还要看看是公是母。
小时候几乎一到大年三十都得吵一架,起因其实不值一提。大年三十白天都得贴春联、贴门庆、贴年画,据说贴得越早越能给来年带来好运。急性子的母亲总嫌慢性子的父亲贴得太晚,过年事情本来就多,拔起萝卜带起泥,事情套事情,越数落越来气,越来气越数落,结果往往是鞭炮的硝烟味和吵架的火药味,当了年夜饭的佐餐。
父亲在离家十多里的另一个乡中学任教,去学校的路都是山路,一到下雨,泥泞难行,深一脚浅一脚的黄泥巴。父亲虽然是工作的人,但农活也是样样好把式,犁田打耙,车水侍苗,样样能来。他对工作和学生很负责,又常带毕业班,因此工作农活经常兼顾不了。但犁田打耙这种大农活,再能干的女人都做不了,因此到了春耕季节父亲常常是天不亮就下田去犁田。
一次,天不亮,父亲肩上扛着犁,牵着老水牛就准备下田了,母亲在后面扛着耙,带着起早做的简单早饭。
一个田犁好耙好,太阳也升起丈把高了,因为今天要进行毕业班摸底考试,所以父亲吆喝好老水牛,脚也没洗饭也没吃就带着一脚泥匆匆往学校赶,母亲追在后面喊:“把早饭吃了再走啊”,“来不及了!”父亲边跑边答。
父亲转了一个山坳就不见影子了,母亲继续在耙好的田里做些平整工作。看着田埂上父亲没来得及吃的一搪瓷缸饭菜,想父亲到了学校就要工作,再说食堂过了早饭时间,那就要饿一上午啊,可别把身体饿坏了。
想到这里,母亲再也无心干活,让附近干活的乡亲照应一下田里,就揣着搪瓷缸往父亲学校赶。
母亲年轻时身体非常壮实,再加上要强的性格,干活吃苦耐劳,人称“铁人”。后来年岁大了,终归岁月不饶人,渐渐也生病了。母亲做姑娘的时候就有胆道蛔虫这个病,痛起来恨不能钻天入地,然而那时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一直治不了。奇怪的是结婚之后许多年没有犯病。后来年纪大了,旧病复发,并且连累到了肝,导致肝脏部分硬化。
一直采取保守治疗,都想肝那么重要的部位能不动手术最好不动,03年母亲突然病重,在老家的医院医生已经束手无策,下了病危通知书,她接到这个消息时简直吓傻了。她火速把母亲送进上海最好的专科肝胆医院,医生说要立即进行手术,否则性命不保。
立即手术。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母亲被切掉了大半边已经硬化的肝。当医生说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也不能排除有严重术后并发症的可能,并给我们看那白盘子中切出的硬化肝时,她印象中坚强从未流过泪水的父亲突然泪如泉涌,他跌跌撞撞跑进隔离病室,在脸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母亲床前跪下,用手颤抖地、久久地抚着母亲的额头和头发,轻轻喊着母亲的名字,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脸上。
她与父亲虽然是父女,但他们也常像知心朋友一样的谈心。她曾问父亲,这一生跟母亲过一辈子,有没有觉得遗憾。父亲笑笑说,要说一点遗憾没有,那是假的,文化和思想上的差距客观地存在在那里。但是也没有后悔过,母亲这个人脾气虽然急躁点,但是个好人,心地也善良。年轻到年老,也跟着我吃了大半辈子苦,虽谈不上志同道合,但一辈子在一起,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了,分不开的。
就像她的父母,他们之间,没有玫瑰花、没有巧克力、没有蜜语甜言,更没有情书缠绵、山盟海誓,然而他们之间有个“情”字。
这个情字,无关风月,却血肉相连。这个“情”字,让辛酸、多舛的人生成为一场甜蜜的苦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