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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纸上,静水流深
文/纳兰泽芸
这一丢,就是十余年。
十余年后一个冬日深夜,临睡时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薄书,发现是《边城》,心想,正好作催眠之用。
以一种舒适的姿势斜倚床头,翻开薄而干燥的书页,映入眼中的是这样淡淡的几行字“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小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渐渐地,我的眼前徐徐展开一个素淡的世界:清可见游鱼的小河水、河岸那只方头渡船、碧色排挞的竹篁、桃杏花里的沽酒小屋、温煦日光下的紫花布,这一切,在沈从文启承转合、清丽单纯的文字里,如一首潺湲的诗,不动声色地,在午夜里,绾结成一个令人流连的梦境。
那个名叫翠翠的女孩,一个在风日里长着养着的十五岁女孩,皮肤黑黑的,但触目的青山绿水让她有一对清明如水晶的眸子。她与老船夫爷爷(严格来说应该是外祖父,但翠翠称呼为“爷爷”),相依为命,年年岁岁守着这个小小渡口,帮无数人渡过了河。可是,她自己却没能渡过那条爱情的河流。
翠翠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当年,翠翠的母亲,也就是老船夫的独生女儿,无可遏制地爱上了一个伟岸的军人,但那是不被允许的爱,因为她已经嫁为人妇。然而真爱来了无可阻挡,强大世俗让他们无路可走,最后选择了殉情。
承受失女之痛的老船夫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小外孙女的身上。岁月无情,老船夫已到古稀年龄,他自己并不担忧上天将自己攫去,最担忧他的小翠翠将成了孤雏。
那年端午节翠翠与船总顺顺的二儿子二老偶遇,虽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可是一种羞涩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心,每每想起他,她会突然默默不语,然后开始慢慢抿着嘴偷笑。而二老,也暗暗地爱上了她,他毅然拒绝了附近山寨团总的富贵女儿,虽然对方有好大的一座碾坊做陪嫁,可他却愿意选择那条老渡船和心爱的姑娘。
因为翠翠的纯洁与美丽,船总大儿子大老也喜欢了她。爽直的大老托人向老船夫说媒,翠翠以为是二老托人说媒,“不好意思地低头剥豌豆,心轻轻地跳着,脸同脖颈全红了。”及至知道说媒的是大老,她“随手把空豆荚抛到水里,望着它们在流水中从从容容的流去,自己也俨然从容了许多。”面对自己爱着的人,是脸红心跳,而面对不爱的人,从容是当然的了。
大老知道了二老也爱着翠翠,而翠翠心里也只有二老,于是大老选择了成全和离开,因为心怀失爱的痛苦,极善游泳的他竟掉到滩下漩涡中淹死了。二老与兄长感情很深,兄长死去,他心中伤痛,加之为了逃避家中强迫他娶团总的女儿,他也去了远方。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爷爷离开了人世,渡船被水冲跑了。不久,翠翠头上戴着白绒花,和那只老黄狗一起,继续渡人过河。可是,那个用歌声在睡梦里将翠翠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来。
翠翠在那个小小的渡口,孤独地等待,等待她心里的“他”——他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掩卷之时,忽然心里就有一种很深的伤感。这是一部写爱的作品,爱情之爱,亲情之爱,乡亲之爱,可是,通观全篇,却找不到一个“爱”字。你侬我侬、如胶似膝固然是爱,原来,安静地凝望,在不言不语中给予默然的关怀,这样静水流深的爱,给人的温暖,就像人间四月天。
《边城》里的人们,几乎都具有“爱、善、美”的品质,翠翠美丽善良自不必说,老船夫帮人渡船从不收钱,有时候没有办法收了一点,必以烟叶回赠。大老、二老都是善良而勇敢的好青年,就连船总顺顺,也并不恃财傲物,通达而古道热肠。
中国的二三十年代,政局动荡,硝烟烽起,而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江上的烟水空蒙、江边的吊脚楼、水车、翠竹、檐下的红辣串儿,像一个被忘却了的梦境。
沈从文虽不像鲁迅那样,对人生充满了犀利的洞察和剖析,但他的笔下,一切充满了善与爱,充满了完美高尚的希望。然而又到处是不凑巧,因之不凑巧,素朴单纯的希望难免产生悲剧。
《边城》是个悲剧,但这个悲剧却令人感到爱的温暖,感到爱的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