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在四色人生里绽放》发《上海中学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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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在四色人生里绽放》发于2009年12月9日《上海中学生报》“阳光阅读”专栏。
芬芳,在四色人生里绽放
文/纳兰泽芸
读到这本《岁月与性情——我的心灵自传》纯属偶然。那天下班路上,看到路边一个旧书摊,在一堆泛黄却封面花哨的旧书堆里,“周国平”三个方正的字体在沉沉暮霭之中将我的双眼点亮——纯黑的封面,封面上是作者一张沉思着的瘦削的脸。
这样的封面,庄重、大气、沉着,似乎周国平这样一个哲学家的自传,也只能是这种冷冽凛然的美。那种花俏虚浮的封面,架不住这样的底气。
这本书写于他五十九岁之时。也许有人要说,才五十九岁啊,就写自传,人生还长着呢!这不一定,兔缺乌沉,沧桑陵谷,时间之手能将白云瞬时化为苍狗,何况人呢?尼采四十四岁写了《看哪这人》,卢梭五十八岁完成《忏悔录》,周国平作为一位哲学家,生与死是早已参透了的,所以他说,现在我拿起笔来记述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就属于准备的一部分,是蒙田所说的收拾行装的行为。
周国平迄今为止的人生算坎坷的,他无奈地经历了时代变迁和社会转型等一系列的无情洗礼与磨折。
年轻的父母,五个孩子,他是老二。七口人住在几平方米的亭子间里,放两张床和一张饭桌之后再无空地。一家七口人的生活只能靠父亲小职员的微薄薪水谨慎度日。说儿时记忆是昏黄色的,不仅是因为周家都市贫民的生活状况,更因为小时候的周国平并不是受人待见的孩子,上课爱做小动作,不是老师的宠儿,身体孱弱,性格孤僻。然而,人生本无定数,就是这个孱弱的孩子,考上了北大哲学系。
周国平的北大岁月,虽是豪情万丈,却正值动乱的年代,人性的残酷与寡薄让初谙世事的他措手不及,更不要说正正经经地学习文化知识。所以,北大岁月整个基调是灰色的。
成为哲学家,难;更难的是,成为一位将性灵融入文字的哲学家。而周国平做到了,这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归功于郭世英。
与农民一起劳动,累了拨开漂浮物就喝稻田水;从田中拔起腿来十来个蚂蟥趴在腿上;一到夜晚,周围黑洞洞空旷一片,独坐陋室,感觉与世隔绝……
经历了最初的无限痛楚与迷惘后,他知道个人如微尘,飘落在某一时代某一社会的大网上,个人根本不能做举网人,只能被这张大网支配着。哪怕自己已被碾成了卑小的微末,除了藉读书来隐忍,除了将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里支坚持自己,别无它路可走。
然而,藉读书隐忍并不容易做到,在那样偏僻的山区,除了红宝书之外几乎无书可读。他站在暮色细雨中,群山朦胧,资江默默流淌,多少个黄昏,他站在桥上,怔怔地望着云雾重重的远方,资江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流着,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岁月。在深夜死一般的寂静里,他几欲窒息,夜半卧床,想到自己虚度的岁月,泪水顺颊长流。
他不留恋闹市尘嚣,心中真正怕的不是寂寞,而是内心的贫乏,他最渴求的是书和人,只要有充足的书籍和才智相当的同伴,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可是,两者皆缺。
苦难是双刃剑,一方面磨折身心,另一方面锻造身心。十年的孤寂岁月,并未让他沉沦,韬光养晦的结果是,他的内心丰富而强大。就像勃拉姆斯的音乐,乍听是冷漠的、沉静的,只有在见过命运残酷的面孔之后,才能体会到这种冷漠与沉静之后的成熟与春华秋实。就像他自己所说,尽管久居僻地,我还是勉力奋发,不让自己颓败下去。在这种环境中,不知有多少人沉沦了。想到这一点,还是聊以自慰。
世事变幻,命运在十年之后又给了周国平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他终于走出山沟,重返阔别十年的北京,于社科院读研究生,并且迎来了他的爱情。这段爱情给了周国平巨大的灵感和动力,促成了他事业上全新的高度。他写出了奠定他事业基石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苏联当代哲学》,以及其他十几部作品。
然而,这段爱情因强烈的丧女之痛而发生了变故。幼小女儿的夭折,让周国平的思想深度和对于生命的思考有了一个质的跃升。
数年以后,他又与现在的妻子相爱,并生下女儿啾啾,让54岁的他那份无处安放的父爱在尘世间终于有了着落。这一段人生,基本色调是蓝色的。蓝色是天空与海洋的色彩,博大而深邃。人生经过动荡与波折,趋于理智、安祥、平静与美丽。
人无法预知未来。就像周国平,离开上海,踏上求学北大的路,他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会遭遇一系列巨大变故。而这些变故,若放在软弱的人身上,可能早已被击垮。然而,时代或者历史就是有这种披沙拣金的本领,它将某种独有品质赋予某个人,然后加以考验、摧残、打压,锻捶成熟之后,让这个人与时代同行,成为时代一部分。
还有川端康成,选择静静地将煤气管含在嘴里,他们选择静静地离去。宁静、阗寂,怀着忧伤的温情。
而康德、尼采、叔本华、黑格尔等人呢,多舛的人生之路并没有熄灭他们的生命之火,反而使之越烧越旺,然后融入时代、成为时代,成就了人生的另一种美丽。
这种美丽就像周国平辛夷花一样的四色人生,在寂寂无人的涧户之中,无声地开落,然后,用自己的方式,绽放属于自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