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城

    讲一段往事。下乡半年后，北京派来慰问团。和军代表、学校老师一起来延安、到我们河庄坪公社的，还有儿童医院的医护人员和大华电影院的放映员。由于当时文化生活极其枯燥，放映员受到知青和老乡的空前欢迎。

    就那么几部片子，《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南征北战》《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还有样板戏电影以及新闻简报。一场接一场地看，我们天天跟着放映小组。

    那是1969年。当天的日子很容易记住，8月1日。我们跟到延安县城，演的什么片子记不清了。看完电影，已是半夜。由于没有介绍信，没有一家旅店肯让我们住宿。我们五个女孩，像流浪汉一样，在街上盲无目的地寻找能够对付一宿的地方。

    好容易发现一个院子，不知道是什么单位，静悄悄的，没有人看门。窑洞式的小楼上有一个宽敞的平台，旁边居然有一间教室，门没锁。我们从里面拖出一块大黑板，权当床板，几个人睡在上边。

    陕北的夏夜，寒意逼人，冻得我们睡不着，大家紧紧挤在一起，用年轻的身躯互相温暖。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瑟瑟凉夜中，忽然听见旁边门响，耳边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咋睡下这些女子，凉不凉了，快把被儿拿来。接着一个男人瓮声瓮气地说：给，被子。那女人把被子轻轻盖在我们身上。只见两条黑黑的身影，无声地闪进教室旁边的一间小屋。

    又睡着了。温暖、舒服，进入沉沉梦乡。

    天亮了。我们醒来，看见身上的被子，原来是一床翠绿的“线绨”被面，雪白的被里，那是那个年头结婚用的新被啊！当地讲究“红官人，绿娘子”，绿被子一定是新娘子的。

    叠好被子抱着，走到她的房门口，敲敲门说还被子。小两口还睡着，女的隔着窗户说：就放窗台上吧。声音绵绵的。

    窗台很宽，我们掸了掸上面的浮土，把新被子放在了上边。

    不忍打搅，我们悄悄走了。始终没有看见新娘子的脸，我想，她一定是美丽的。

    许多年来，这个故事一直温暖着我，直到今天才把它写出来。

    那位不知名、未谋面的陕北大嫂，你还好吗？40年过去，该是三代同堂、儿孙绕膝了吧？

    无论你是否还记得1969年8月1日深夜，哦，应该是8月2日凌晨，那个发生在冰冷月光下的故事，我都会在遥远的北京祝福你，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