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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重灾区都江堰向峨乡的日子(五)
文/斜阳
那天我是心理医师
第一天去向峨乡的时候,这位穿红衫的村妇,拒绝领取政府发给有子女在地震中去世的家庭的抚慰金.态度十分坚决.我说给她拍照,她也拒不合作.这张照片是我偷着拍的.那天我想用拍照的方式与之套近乎的想法一直没有成功.她沉浸在失子之痛中,躲在一旁独自饮泣,深沉而又固执地悲伤着,看着让人心酸.
那天回家后,我一直想着她.第二天又去石花村的时候,我让村长带我去她的家里,也就是她家的帐蓬里,想试着对她进行心理干预,期望她能早日从失子之痛的悲伤中尽快走出来.
前两年,曾经参加过一个心理咨询培训班,本想参加心理咨询师的考试,终因信心不足放弃.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先是让她释放悲伤吧,老师好像是这样说的.不用我引导,见我坐下,她便开始说起自己十四岁的儿子.
我那个儿子好懂事,因为他爸爸常年在外,身边只有他陪着我.地震那天,他中午放学回来,见我在地里割草,饭都没吃,就来帮我.他说妈妈你太辛苦了.那天他帮我割了四背兜的草(他们家是做牛生意的,他老公从偏远的地方将小牛买来,喂大后后再拿去卖.家境在村上算得富裕的).因为上学的时间到了,他没来得及吃饭就返回了学校.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妈妈你快回家歇着吧,我已经将草割够了,外面太晒了.
地震之后,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儿子会有事,后来听人说学校的房子塌了,我当场就晕倒了.醒来后根本不能接受那么懂事的儿子会没有了的事实.开始那几天,一到儿子放学那个时候,我就会盯着村头那条路,总觉得儿子会在路的那一头出现......
她嘤嘤地哭起来.我平静、理性地对她说,儿子这么心疼你,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悲伤.其实,他只不过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他在那里是能看到你的,你这样,他会心疼.
她终于收住眼泪,拿起了饭碗,并殷殷地留我吃饭。但我推辞了,心里难受得很。急急地躲进两旁长着一米多高玉米秧的村里的那条窄长的机耕道,一路狂奔,只想迅速远离那样的感觉。
自然会在别人说儿子的时候,联想起自己十七岁的儿子。那有人家儿子那么懂事。但现在想起他的调皮捣蛋,觉得幸福是那样的具体而又生动。

那天,我回家后,把这个故事讲给儿子听,儿子反复说一句话,你怎么不拥抱她,你怎么不拥抱她.是呀,我应该拥抱她的,肢体语言传达出的信息更真切。
之后有一天,在乡里碰到村长。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妇说,你去劝劝她吧,她女儿在地震中去世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每顿饭都是家里人硬喂进去的.
我想起儿子说的话,走过去拥抱她。她的眼睛因为泪水的长时间浸泡,已经变得红肿而又无光。看着让人心生怜惜。我从包里摸出两块太妃软糖,一块一块地喂进她的嘴里。这几天回家到处找资料,好像有心理专家说过,给悲伤的人吃糖,能让他记起甜蜜的感觉,从而淡化悲伤。(知道自己要到向峨乡的时候,我的挎包里就一直带着两包糖)我又从包里摸出纸巾,递到她手里。查过资料,一定不要主动去为别人擦眼泪,这会让人觉得哭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把纸巾给她,表明她可以哭,但重要的是,擦干眼泪,勇敢面对伤痛。
看着她渐渐平静,我让她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她说,我女儿走的时候没有穿衣服!我开始以为她指的是没有穿特别准备的衣服。便说,校服也不错的,更端庄的。她说,什么衣服都没穿!我有些发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如果什么衣服都没穿的话,那我的心里自然也过不去。总算还清楚自己所应该肩负的责任和所要执行的任务,没有随着她坠入意识的盲洞。我一边慢慢地寻问没穿衣服的原由,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地寻找着应对的方法。她说,坍塌的房子把她女儿身上的衣服全部毁损了,家里的房子也坍塌了,没办法寻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来,那边又急着要掩埋,所以。。。。。。
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忽略了这么重大的问题,但现在绝不是追究的时候。情急之时,天使的影像,在脑子里翩然而至。我真诚地说,天使都不穿衣服的!话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到她释怀了。可我却担心起来,因为这样说到底对不对,我心里没底。
那天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是给我的心理学老师打电话,老师听完我的叙述后表扬说,你这个学生蛮有悟性。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天上的孩子们,你们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天使.
那个村妇长得很漂亮,我因为专注于干预她的心理,而忘了拍照。但我没忘了把这一点告诉她。那是几天后她在乡里见到我,主动邀请我去她家.我拥抱着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生个孩子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孩子也一定漂亮。她笑了!
我们工作组在向峨乡的工作,在我看来既不具体,又不恢弘。这对一直想在重灾区成就点大事的我来说,多少有点遗憾。可这两件事,让我觉得蛮有成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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