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像挤牙膏一样，时不时在博客上和网上贴文字的时候，我是在广东一块叫广州、深圳或珠海的地方，是在家里人眼中的城里，内地人眼中中国开放的最前沿。但其实，我是在偏僻的农村里那栋终年开着日光灯的水泥建筑物里，或者10多个平方米大小，简陋到只有一两个塑料凳子的外租房里。

我写下这些，并非为了抱怨，或者不满，而是，有些困惑和不解。

我常常想，我到底为了什么来南方？来这些鸟不生蛋的地方？当初，没错，是为了糊口，是陆路无处可走，被逼无奈，走了水路。而后来呢，又是为了什么，留在了这里？我们不能总是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来进行逃避。有些东西，还是想想明白比较好。即使，我想解释成：“打开窗户后，我肯定不会再留恋窗帘后透出的缕缕阳光。”但我还是得搞清楚，到底哪扇窗户，才是我想的那扇，才是真正应该打开的那扇？

也许，我所要说的，并非真正具有代表性，也未必就是困扰别人的问题。但它确实困扰了我很久。犹如今天晚上，在开始敲这些文字之前，我找来四个人，狠狠发了一通火，挨个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而后，对着他们说：“滚回你们的窝里去吧！”小媳妇说：“你骂人的时候，为啥那么有激情？”骂人的时候有激情？NND，我咋就不知道呢？骂人的时候为什么还有激情，为什么呢，那是为什么呢？

看，又一个困扰我的问题来了。但它困扰别人吗？它具有代表性吗？我不知道。

我常常就是这样，TMD瞎想。

特别是进入车间的时候，我的这种胡思乱想就更甚。

放眼望去，满车间，都是些忙忙碌碌的小毛头们，他们的平均年龄尚不足二十一二岁。有些，只有十五六岁吧？！大概是借了别人的身份证来的。看着他们，从早到晚，一天十个小时，甚至十二三个小时耗在线上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的生活真是糟透了。他们现在应该念书，唱歌，或者画画，做梦，烦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维特式恼。但是，他们都干些什么呢？早早离开家，离开校园，在异乡的街头，流水线上，做那种枯燥的，千篇一律的动作，干一些没有啥技术含量的动作活（连力气活都称不上）。十七岁的昨天，十七岁的今天，乃至十七岁的明天，就这样在流水线上不知不觉流走了。赫拉克勒斯也不过才只十二件苦役，而他们，未来的路上，磕磕绊绊的地方，可能还要多的多。

但有些时候，我又觉得他们“不幸”是应该的。有视自己如掌上明珠的父母，祖父母，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和条件，但是，却不好好珍惜。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有一个天堂，等着自己来掌控。进了工厂，好好做，也许会从另外一个通道上成长上来，但又不愿意。每日，除了无奈于不得不做的机械动作之外，没有一点乐趣。总觉得自己是跌入了凡间的精灵，是上帝瞎了眼的误操作。结果，别人教十件，却只干成了五件，整天丢三落四，朝秦暮楚，跟红顶白，摇风摆柳，人云亦云。没有一点创造力，没有一点主动性。即使多念了几年书，多做了几年梦，又如何？也许识字越多，能想出来的痛苦事就越多，日子就越难过，不幸也就更多。

我说的哪是他们？其实就是我自己。每次站在车间里，总是看到自己的很多影子，看到那些努力的、沮丧的、快乐的、无助的、偷奸耍滑的、自以为是的、豪情万丈的、郁郁不得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