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时代我和刘木匠
——我的忆想录(二十一)
崔积宝
刘木匠叫刘永忠,是我下乡时所在砖厂的的木匠。当时我在连部当统计,就住在连部里。连部和木匠房挨着,开始也就是由于这么个地理位置上的接近使我们两个人也接近起来。但是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能够密切起来,是因为我们俩人比较谈得来。我们虽然很谈得来,但是刘木匠其实是一个比较寡言的人。我感觉,兵团各连的老职工大概由于多数都是从部队复员的士兵,他们都是那种不太喜欢讲话的人。像在砖厂,除了老雷之外,很少有爱说话的。我那时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俩谈得来,是因为我们的观点,我俩对连队许多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事,总能有一致的看法。我觉得老刘虽然文化不高,但是他心明眼亮,他总能正确的评价连里的人和事。
我才来砖厂不久,一次全连大会上,左文风指导员在上面讲话,批评了一个人。坐在我一旁的刘木匠感慨地对我说:“指导员说话就是有威信,他总是把发生的事调查的清清楚楚,才在会上说。”他的话使我这个刚刚调到砖厂的人对左指导员有了好的印象。后来我也切身感受到左指导员的这个特点。
那是在我当了统计不久,在出窑的砖堆放在什么位置的问题上,我跟三排长老温发生了矛盾。出窑的砖堆放在什么地方,本来是由我来决定的事。因为我要考虑整个转窑出砖口出砖的摆放,还要考虑团部和各连队来拉砖的车停靠的位置,以方便于装车。我的意见本来是对的。三排长却觉得位置离他们出砖的出口太远了,嫌费劲儿,就不顾我的意见,就近堆放了起来。我上去劝阻,他却对我大喊起来,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当时我是一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他是老同志老党员,又是排长。我只好忍住一口气,不再和他争。当时有很多人在场,老温维护的是他们的利益,大家明知道他不对,也没有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不知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了连长,连长又告诉了指导员。指导员找我了解情况,我如实地说了,好像当时还委屈得掉了眼泪。后来,我注意到指导员也把老温叫到了连部谈话,他找了许多在场的人交谈。不久,得一次全连大会上,他批评了老温,他把情况说得和当时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真是让人信服。我看到老温坐在那里,他的头低得很低。坐在我旁边的刘木匠微笑着看着我,他会后对我说:“我没有说错吧,指导员总是调查清楚了才说话。”
砖厂的木匠是很忙的,几十台推板车和装窑出窑的车,每天几乎都有要修的车。连队每年都要盖房子,一栋房子的屋顶大架子是木匠每年的大活,他手里总是有忙不完的活。他经常不能按时下班,有时休息天他也得加班干活。好在刘木匠很能干,他中等个头,宽肩膀,两个胳膊很粗壮,很有力气。他干起活来简直像一头牛。他不光干自己的木匠活,连队里的许多杂活他都干,谁的忙他都帮,连队里杀猪,都是他。他从不怕脏怕累,司务长到团部拉面回来,总是他帮着扛,扛完面,身上头上都是白花花的,他只是用手拍打拍打,也就算完事儿。
有一年,我在连部里听到连长对指导员说:“厕所该掏了,没人肯去淘,后勤安排不下去这活儿。”指导员说:“老肖呢,每年不都是他掏吗?”连长说:“老肖去年摘了坏分子的帽子,去年就不愿意干,我好说歹说,他才掏了。今年他说啥也不干了。”指导员说:“都不掏,我去掏。”连长说:“你别去呀,我再想想,看怎么安排下去。”我在一旁听到后说:“我掏吧,我现在的活也不多。”指导员说:“也行。”我掏了三天把掏厕所的活干完了。那三天里,刘木匠去了好几趟,换下我,他干一会儿。他对我说:“小崔,你连这个活儿都肯干,将来不会有什么困难能难得住你!”我说:“老刘,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个话跟昨天指导员跟连长说的一个样。”老刘说:“我也是听连长跟我说的。”
记得我被推荐上学走之前,一天,刘木匠来到连部,指着我那木箱子说:“你的这个木箱太不像样了,我看木板倒还行,我给你翻翻新,做一个抬盖的,你带到学校去也好看些。”我的那个木箱是几年前从哈尔滨来时匆忙钉上的,很不规整,木板也脏得很。刘木匠给翻新之后,刷上了黄里透红的颜色,外面有刷了三遍清漆,看上去就很漂亮。箱子是好看了,可是,这么一翻腾,不知怎么回事儿,我在兵团几年的几本日记本原来一直都是放在这个箱子里的,到学校之后就找不到了,真是很可惜!不过,也没办法。还好,下乡那几年的事儿和人,我还是能够历历在目地想起来的。退休前我们一个办公室的王桂荣老师还说:“我真服崔老师的记忆力。前几年的事儿,崔老师不说,我一点儿也记不住。”
2008年到2009年这两年里,因为黑龙江电视台拍摄我俩的故事,去了农场四次,我也多次见到老刘,也怪了,三十年过去了,老刘都不怎么见老!老刘对我说:“你走后,我很想你,你想我吗?”我说:“我也想,我想,也没有给你们写信,真是有些对不起呀!”老刘说:“你写过一封,后来你一定也是太忙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解释。我在回农场时去看望左指导员,我对他说:“指导员,别人都说你对我好。”左指导员说:“不是这样,是你自己干得好。你入党,那是要支部多次研究,还要反复征求群众意见的。你上学,那是经过各班组群众的推荐,领导班子再讨论,才能定下来。这些哪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
最近,我看到朱大可在他的文章《2009,中国社会的零度诚信》中说:“尽管社会精英占有各种稀缺资源,但只有一种稀缺资源掌握在底层民众手里,那就是道德资源。这真是一场历史性的讽刺。‘上流社会’的形象正在变得丑陋可笑起来。”我喜欢朱大可的文章,常去他的博客里去看。我觉得他的很多话说得都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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