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的营建者
文/龚云表

   置身于当今多元杂陈的图像时代，人们总期望通过画家的作品，去梳理并感受他的创作心态、感觉和精神等等的意绪，进而复原出画家的理想与追求，观念与价值。对沈勇亦然。
   面对沈勇的油画作品，给人的最初直觉无疑是他那深厚而扎实的写实功底，驾驭自如的造型能力和敏锐入微的色彩感。但是，仅仅从“写实”的意义上对沈勇的油画作品加以界定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也是一种误读。他的油画作品并不同于我国长期以来所形成的学院派写实传统，而是通过图像的变异达到的对于内心真实体验下的“存在”的另一种“写实”。尽管他也经常以生动简练的线条对形象做出准确精到的勾勒，但他并不过多地拘泥于细节和局部的刻画，而是更着意于对画面整体印象的把握。他不仅注重于一种主体的表现性，而是更强调在表现基础上的发现性和对于内心体验中真实性的追求。沈勇的油画作品，正是他通过内心体验不断接近和捕捉存在于他心中的真实。
    解读沈勇的“视角”系列油画作品，或许可以加深对他的理解。在我看来，沈勇所谓的“视角”，其实就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以他的视觉主体观察视觉对象，其“视角”也即视觉的焦点始终指向内心世界的真实性和自然的本质，并且摈弃了除对象本体之外的所有先验的既定观念。画面中一个或数个看似恬淡冷漠、莫可名状的人物，多与一些琐细的、并无直接关联的物件组合在一起。他们似乎在试图向人们诉说些什么，但却并没有情节上的任何暗示。这是一种对对象的“存在方式”的不确定性的模写。这种“存在方式”，既有时间的接续，又有精神的蕴藉，更经过他内心的过滤和提炼。如果用中国传统审美观念来表述，沈勇的油画创作，实际上就是在他长期历练后的一种自行显现的“澄怀味像”的意象，即“人心营构之像”。而他，也就是一位“心象”的营建者。
    沈勇长期生活在上海，是一位地道的上海画家。他在高度物质化的都市中凝视和沉思，难能可贵地保持着一个清醒的头脑，一份幽婉的诗情，并且努力在这个消费性的商品世界里构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个性化的精神空间，在沈勇的油画作品中尽管仍是一些看似平常的都市人物，但却通过他的变异和重组，抽离了原有形象的固有意义，在更为复杂的层面上，完成了对传统观念和审美价值的重新阐释。沈勇从写实出发，又进而超越了写实，达到了写实与表现的结合，具象与意象的融合。 

    他的作品并不依赖于所画对象的解说性，并不刻意通过画面的表象编织出动人的故事。而在表象的后面，隐藏着他深邃的主观感觉方式的表现性和意会性，从而赋予作品以自身探究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或许就在于他探索个人内心不断涌动的新的感受与新的艺术形式的融会贯通，从而又将精神和情感最终回归于视觉形象，落实到画布上。这并非是“两律背反”，而恰恰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正是在这种互动渐进、不断深入的创作过程中，沈勇得以放大了自己内心体验，从而营造起呈现这种体验的图像，透过物象展现心象。在人们面对他的作品叹服他的写实功底之后，又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从画面上涌现出的精神张力，感受到他的画笔接触到画面时，那种仿佛是用他的心去抚摸的情景。
    在沈勇的油画作品中，造型与色彩和形象始终处于一种张弛有度的关系，这些，又都服从于他表达内心体验和主观感受这一终极目的。沈勇或许无意成为一个风格画家，不愿为预先设定的风格样式所束缚，他的风格也一直处于一个不断嬗变的过程。但是，他的画又确是真正的“风格绘画”。即以他的“风景”系列作品而言，朦胧笔意依旧，但意境更加虚幻；圆涌酣畅的笔触被长短不一、疏密有致的运笔所取代，但仍不失其一以贯之的表现性和意象性。他率性而又洒脱地在画面上惨淡经营着他的“精神化”的风景，渲染出他对大自然的感悟。可以想见，对沈勇来说，这一定是一种充满激情的创作状态，每一幅风景画，都是他与大自然的一次心灵的对话。而正是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对话，他的情感得以淋漓尽致的释放和宣泄，心灵受到熨贴温柔的安抚，创作过程中的体悟和感知则又一次唤起他直接审美的喜悦。
    绘画语言过程和审美观念过程是一个同质过程。既没有无绘画语言的审美观念，也没有无审美观念的绘画语言。索绪尔说：“在语言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混乱模糊的。”对绘画也同样如此。没有完备、独特的绘画语言，任何图式和形象都是不清晰的。然而对绘画语言来说，图式只是形式，而形式也只是载体，重要的则是由图式所营造的意境和在形式背后所包涵的审美意蕴。所谓绘画语言的独特性，其关键也在于此。传承并非模仿，创新未必无根。几乎所有艺术家都必然要淌入“模仿”这同一条河流，关键在于模仿的“转化”和“升华”。沈勇自然也不例外。犹如在巨人肩上的牛顿，随着高度的不断提升，视野的日益开阔，沈勇的绘画语言的独特性和完备性，也得到了显现和加强。正如苏珊·朗格所说：“艺术创作中的一切技术，都是在对原型进行‘处理’中发展起来的。由于‘处理’本身实际上就是模仿的一种特殊方式，任何‘处理’目的就是要创造出一种自身就是具有某种意义的形式”。这就从本质上厘清了模仿与创新之间的关系。而我在沈勇的油画作品中所感悟到的，不仅是这种随“转化”而来的创新，更是他在创作中所处于的一种近乎随心所欲、自然流露的状态，一种伴随着他的心灵律动，弥散着精神张力的迹象。这是用笔触的走动传递出的内心活动的独特轨迹，也正是沈勇作为一位“心象营建者”显现个性的创新之路。

                           　　　　　    2007年6月26日于沪上系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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