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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吵醒梦的西湖

对于苏、杭，我是比较想去苏州看看园林的。这两座名城，我在十多年前去过，只是在苏州的停留短暂，作了一名匆匆过客而已。

在我的印象中，苏州，是一位小巧玲珑、温宛秀丽的小家碧玉；而杭州，则是一位风姿绰约、艳美飘逸的绝代佳人。但同行的两位朋友对苏州太熟，却从未去过杭州，于是，少数服从多数，便去杭州，便去西湖。

车到杭州，安顿好住处，两位兴奋不已的同伴立即拉上我，沿环湖的南山路，踏着仲春三月的桃红柳绿，走下去，雷锋塔、苏堤、杨公堤……一路漫步，直至夜幕降临。

晚餐，是在雷锋塔对面一家别具特色的小店里吃的，不用看菜单，我随手就点了东坡肉、叫化鸡、西湖醋鱼、西湖莼菜汤……看着身边大快朵颐的同伴，我说，到西湖，不吃这些名菜，就等于白来一趟哈。

回到住处，夜，已经很深了，但躺在西湖的怀抱里，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我住的酒店就在西湖边上，于是，独自起来，跨过南山路，往北走不到一百米，穿过几处高大精美的牌坊，住右一拐，就是钱王祠。由于是夜里，钱王祠大门紧闭，门外，除了默然站立的我，还有那两只沧桑且威武雄壮的石狮子，静静地向我讲诉着历史和岁月风尘。我悄然把插在兜里的手抽出来，笔直地垂下去，挺直腰身，冲钱王祠大门，恭恭敬敬地鞠几个躬，算是拜见了钱王。

顺着钱王祠门前的石拱桥，走过去，抬头，夜色中的西湖便倏地扑入我的眼帘。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里，星罗棋布着许多灯火，由于距离遥远，忽明忽暗的，这倒有些像渴睡人的眼，又有些像摇曳在微风中的灯笼烛光；山脚下是蜿蜒的湖岸，环湖路灯，整齐而又明亮。

忽然想，这明亮的灯，被金丝一样的湖岸穿连起来，多么像是戴在西湖脖子上一串璀灿的珍珠项链啊。

湖心岛——三潭印月，在隐隐约约的静默中，只有二三盏灯火孤寂的闪烁。没有风，湖水波澜不兴，偶尔有鱼“啪啦”跃出水面，惊动夜色，惊动这西湖夜色的宁静。

看着光滑如镜而空旷寂寥的湖面，忽然想起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就有些遗憾，感觉来得不是时候，无法看到西湖荷花的娇美。虽然遗憾，但望见远处苏堤的灯火，心中又有了些许安慰，毕竟这“苏堤春晓”的美景，我赶上了。

我所站立的地方，是一树树不知名的花，白的、粉的、红的……尽情而炽烈地开放着，那花儿，开得令人砰然心动。

而岸边，更多的是数不清的垂柳，万千丝绦纷披如瀑，探头探脑的柳芽儿，在灯光的照耀下，不用细看，那夺目的翠绿就能点亮我的眼睛；许多柳丝温柔地垂下去，与湖面亲密而又小心翼翼地接触，若即若离，“摇空条已重，拂水带方展。”似乎在试探湖水的冷暖，又似乎在试探这个春天的温度。仿佛整个西湖的春天，就是属于它们的。

随意抓一把空气，满手都是柳芽儿的芬芳清香。

漫步湖岸，白日的喧哗已经退去，独自享受这夜幕下宁静的湖光山色。这宁静，是属于西湖的，也是属于我的，一个人静静地走、静静地看、尽情地享受，什么也不想，只有花和柳芽浓郁而沁入心脾的芳香，陪伴着我。

西湖的白天，太吵、太喧嚣，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从小径上那些被足迹踩磨得油光发亮的青石板，足能证明这一切。我想，许多年来，在这种尘世无边无际的喧嚣中，西湖，肯定是累了、乏了、倦了！

那么，这夜色中难得的宁静，就更应该是属于她的了。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那么，这夜色中的西湖，就是睡美人了！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放轻、放缓了脚步，是的，我真的不愿吵醒梦的西湖。

这样想着、踱着，猛然间发现自己走入了一片巨大的柳林中，身边是一棵棵高大的柳树，头上是遮天蔽日、如烟如伞似盖的绿丝绦……“一树春风千万枝，嫩如金色软于丝”，一树尚如此，何况这里有上百棵柳树呢！

我仿佛是置身于绿色的世界、绿色的海洋了！

用惊诧的目光看看标识牌，才知道，这，就是“柳浪闻莺”，多么富有诗意的名称啊！

走出“柳浪闻莺”，便是南山路，离我的住处不远了，再次回头看看夜的西湖，脑海里忽地蹦出“天空不留痕迹，但我已飞过”这句诗。

是的，西湖，我来了，虽然不留痕迹，但我已来过！

我知道，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这西湖宁静的夜色中，“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西湖，我带不走你的一片云彩，也带不走你的一缕夜色，我的脚步轻轻又匆匆，只是，只是不愿吵醒你恬酣美丽而纯净的睡梦。

（载于《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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