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农场

老申痴迷地爱上开心农场这个游戏。

那天，老申看见孙子申彬在玩开心农场，立马对它产生了浓厚兴趣，让申彬帮忙注册了个网名，加了些好友，于是，整天烦闷、无所事事的老申便一头扑在开心农场上，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网上老农。

这是一款种植农作物的游戏，老申从最初级的干起，先种白萝卜，然后是胡萝卜、玉米、土豆、茄子……他就这么一步步、一级级种下去，乐此不彼地买种子、购化肥，然后翻地、播种、浇水、除草、杀虫、收获、卖果实……忙罢自家的活儿，老申还要去好友家的农场里逛逛，帮助浇浇水、除除草什么的。

自从玩上开心农场后，老申就足不出户了，整天趴在电脑上，事实上他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恍惚间，老申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老家，回到那泥土芬芳、果实飘香的田野上。

玩了不久，老申发现了一个问题：果实成熟后，如不及时采摘，就会有人偷。这让他很苦恼。

申彬说：“爷爷，别人偷你的，你也可以偷别人的么！”

老申坚定地说：“不行，那样不道德！”在骨子里，老申总认为偷是不道德的，在老家，邻里之间相互帮助是很正常的事，若有人发现成熟了的果实掉在地上，都会捡起来，一棵不少地送给主人，大家都知道庄稼人不容易啊。

申彬嘴一撇，说：“切，这是游戏规则允许的，再说了，到农场里偷菜，是眼下的一种生活时尚。”

老申快速眨着眼睛，看着孙子，不明白这偷菜怎么也成了时尚哩？

老申依然如故地在开心农场里忙碌，依然如故地帮助农友们干活，但他坚决不偷菜。当然，他的菜也依然如故地被别人偷，而他毫无办法，只好记准果实成熟的时间，一刻不离地守在电脑前，及时收获归仓。这，在白天还可以，但到了夜晚就不行了，总不能不睡觉吧？于是，老申只好求助于闹钟了，铃声一响立马下床收菜，尽管如此，当他打开电脑，还是有许多菜被人偷了，老申感叹：咋有这么多不睡觉的网虫啊，偷菜都成瘾啦！

于是，老申又加强了防范措施，干脆不睡觉，或者是趴在电脑桌上打个盹儿。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被人不劳而获地偷，心痛啊！他还期盼着升级和扩建土地，种植更多、更好的作物呢。

事实上，老申对农作物天生就有一种亲密、深厚和一刻也不能分离的感情呵。

儿子申果丰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应酬多，总是很晚才回家，看见父亲的屋里亮着灯，推门进去，奇怪地问：“爸，怎么不睡觉？”

老申揉揉熬得通红的双眼，不好意思地说：“怕菜被偷啊！”

申果丰皱了皱眉，不满地说：“游戏嘛，何必当真，您七十多岁了，这样熬夜身体吃不消的！”

老申身体不太好，但他放不下自己的农作物，依然如故地熬夜种菜，终于有一天突然晕倒在电脑旁边。

在医院里，弥留之际的老申嘴唇艰难地翕动，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申果丰附耳过去，听见他说的是：“农场……农场……”

老申去世前，又最后说了句：“农场……送我……回老家！”

申果丰的公司很大，部下和商界的朋友也很多，他带领着一个浩浩荡荡地豪华车队，按照老申的遗愿，送他的骨灰回老家。

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人们从没见过如此气派风光的场面和阵势，都涌到路旁观看，眼中满是好奇、震惊和羡慕。

安葬好父亲，申果丰向老家的亲友道别。一个老汉拉住他的手，说：“这几年你爹在城里，可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喽，乡亲们都羡慕他咧！”

老汉又竖起大姆指，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既争气又孝顺的儿子，死也闭眼啦！”

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吭声的申彬突然说：“爸，你硬是把爷爷从乡下接到城里，图的就是这个虚名，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申果丰愕然看着申彬。

申彬又说：“你怕别人说你没有孝心，发了大财，还让自己的父亲住在乡下种地。”

“其实这几年，爷爷在城里过得并不快乐和幸福。”申彬说。“乡下有他真正的开心农场哩！”

申果丰黯然低下头，长叹了一声：自己所谓孝顺的名声，真的是建立在父亲的不快乐之上啊！

（载于《天池小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