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角

第十四章

一

 瑶林回到山镇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一进门，便一头扑倒在妈妈怀里，接着两腿一软，从妈妈的怀里滑落在了地上。妈妈委身扶她时，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了，便忙将她扶进房里，安顿她睡下。老人不知道瑶林发生了什么事情，慌乱中找来了小强。见已经昏睡的瑶林脸色惨白，小强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发热，就对老人说道，她有点发烧了，不碍事的。于是，小强让老人回房睡了，自己用热毛巾敷在瑶林的额头上退烧。他时而在瑶林的额头上换热毛巾，时而呆看着不久将成为他婆娘的瑶林。直到深夜，他觉得瑶林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热了，他也感觉困乏的不行了，才趴在瑶林的床边打起盹来。

 不知道是因为山路过于颠簸引起了瑶林头昏，还是由于她的低血糖病发作了，一路上，她晕眩得厉害，几个小时的车程，让她觉得像几天一样漫长。好不容易支撑着回到了阔别的家里，一见到久别的妈妈，来不及叙说满肚子的委屈和辛酸，看见妈妈的眼角又增添了些皱纹，头上又多了些白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一觉醒来，发现强娃子坐在她的床边，正两眼定定地看着她，惊奇地说道，“强娃子，怎么是你！”小强见她醒了，高兴地说道，“你终于醒了！昨天妈说你一回家就晕倒了，我看你是发烧，所以守了你一夜。你现在感觉咋样？”瑶林点了点头。本来打算回家后，找个时间好好同小强谈谈的，没有想到他们就这样见面了，这让她感觉太突然了，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说。小强见瑶林醒来后脸色好多了，心里一阵高兴，将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不住地揉捏着。昨晚守候她的时候，他一边用热毛巾为她敷额头，一边看着她一起一伏高耸的胸脯。要不是瑶林病了，他真想在她那儿亲上几口，然后非要了她不行。他和她，自幼在一起长大，从他懂得男人和女人的那些事儿开始，到现在他二十四、五岁了，和瑶林只发生过一次那样的事。索性他和她没有那事倒也好了。自从年前瑶林从南方回来，他俩偷偷干了那事儿以后，他终于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味道，就禁不住经常要想、要回味那事儿。不论是晚上上床睡觉，还是白天看见女人，他都会想起他和瑶林那回在他家发生的美事。本以为她要到年底才回来的，她那次说，今年要多挣些钱，明年回来结婚，没想到她现在提前回来了，当然喜出望外。他抱着瑶林的手又是闻又是亲，然后俯下身子，抱住她的脸，一边疯狂地亲着，一边说我要你、我要你。瑶林先是睁大了眼睛，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了一跳，于是本能地一让，接下来就只好由着他了。尽管她一点兴致也没有。他脱下瑶林的内裤，趴在她的身体上就是一阵猛插，直至他觉得插到位了，插到底了，然后便开始猛烈地抽动，疼得瑶林闭着眼睛咬着嘴唇直哼哼……

 小强干完那事儿以后，就心满意足地去采石场上工了。想起昨晚回来时，连话也没来得及跟妈说一句就晕倒了，瑶林顾不得下身火辣辣的疼痛，便起了床，准备去妈的房里，跟妈说说话。其实妈早就起了床，正在厨房里做女儿喜欢吃的抄手。前些年，瑶林在县城住读的时候，一星期才回家一次，凡回家，妈妈都要为女儿做抄手吃。抄手在他们这里是最好的食物。看见妈的额头上依然缠着一块布，在那里忙着给自己做抄手，瑶林心里又难过了起来。妈的心里只有她和弟弟，从来都不为自己打算。去年回来过年时，她无意中发现，原来寄给妈妈治病的钱，妈妈都存了起来，她问妈妈为啥不把钱拿去治病。妈妈回答说，月子里头得的头痛病，是怎么也治不好的，反正妈也习惯了，这钱呐，就留给石德宝读书用吧。一想起这些来，瑶林就心里发酸，喉咙发直，眼睛发红。在这个世界上啊，只有爸爸妈妈对子女的爱才是真的……妈猛抬头看见女儿不声不响站在厨房门口流泪，心里直犯嘀咕——这娃儿咋光哭呢，到底发生了啥子事哟。她放下手中的碗，来到瑶林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这是咋的啦，有事慢慢跟妈说，莫哭，啊？”听妈妈这么说，她索性一把抱着妈妈大声哭了起来。俗话说，女儿见了娘，无事哭三场，更何况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娘说呢。哭够了，她觉得舒服些了，便摸着妈妈的脸说道，“妈，你还好吗？头还疼不疼啊？”妈妈摇摇头说，“不碍事不碍事，还是说说你吧，你咋瘦了呢，是病了，还是日子过的不顺心啊？你这次回来再不走了吧？干脆找个日子跟强娃子把喜事办了吧——来，边吃边说。”一听说跟小强办喜事，瑶林就觉得心里很沉。本打算回来找个时间跟小强把话说了，然后再默默离家去省城，开始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今天早上，一睁眼就意外发现了他，还来不及说说话，接下来他就突然要了她。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她来不及调整情绪，使她感觉十分别扭。这到底是怎么啦，强娃子到底是哪些地方让她感觉别扭呢……她一时说不上来。总之，她不想跟妈说这些事。别看她是她娘，有些事情，女儿跟娘也不能说，所以她见了娘就只好哭，哭表明了女儿的一切。她边用勺子不住地搅动着碗里的抄手，边想着跟妈怎么说。终于，她舀了一个抄手送进嘴里，边吃边说道，“妈，我这次回来，只住两天就要去省城了……”妈急了，忙问道，“啥子哟，你又要走啊？”瑶林放下手中的碗，认真地说道，“妈，你晓不晓得，我这是要到省城去工作，是唱歌，说不定，我还要演电视剧呢！”妈高兴地笑了，说道，“真的呀！”“真的，”瑶林说,“剧组制片人找我说了话的，下次去省城的时候，导演还要见我呢！”“那——”妈开始不安了，久久地望着女儿，说道，“你今年不结婚了？强娃子他爹妈都着急了，再不结婚，人家要说闲话了，再说，你也不小了噻……”瑶林怕妈急坏了身子，于是安慰妈道，“妈，我晓得的，你莫着急，这事到底该怎么办，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妈你千万莫操心，啊？”听瑶林说自己解决，妈以为是由他们自己来定日子，于是说道，“那就你们自己定日子吧，迟嫁早嫁总是要嫁的，妈不能留你一辈子啊！”瑶林看着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

 瑶林陪妈妈摆了摆龙门阵，告诉了妈她前些日子在滨江市见到了弟弟石德宝，还说了说去省城唱歌、演电视剧的事儿，就换了身衣服，去了小镇。自从离家，她已经好久没有逛过小镇了，即便每年回家过年，也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有时间逛小镇。她这会儿突然有点心血来潮，想逛逛那被群山包围的横竖不过一里路的小镇，走走那条被岁月磨得又光又滑的石板滩，看看那被愁云惨雾缠绕的怪石嶙峋峰峦叠嶂的群山，听听那久违了的山里人抬石头时声嘶力竭喊出的号子声。一路上，她禁不住又想起了早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小强要她时的样子，觉得心里别扭，不对劲。这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顺着石板滩走到了小镇街道的尽头，猛抬头，看到了那棵大树——就是那棵大树，见证了她情窦初开时他对她充满爱意的表白——那日，夕阳西下，她从县城学校回家，经过这条石板路的时候，她发现他跟在她后面。一直跟到这棵大树旁要分道扬镳时，她猛回头，瞥见他躲在大树后面偷偷看她，便歪着脑袋说，你偷看我！他不再躲闪了，干脆从大树后面站了出来，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身旁，说道，你好漂亮，我喜欢你！说完就搂住了她的小蛮腰——这是她和他自小订婚以来，唯一一次用这种方式进行的恋爱。而在此之前，当他们还是孩童的时候，他们在镇上唯一的一所学校里读小学。他比她高两级，她叫他哥哥。他读完了小学就再也没有读书了。两年后，她就去了县里读初中，一直到读完了高中。再后来，爸爸不幸去世了，她就离家去省城找工作。除那次以外，她和他再没有更多的交往，也没有更多的了解。双方家庭在她还未出世的时候为他们订下的婚姻，成为了她和他维系婚约的纽带。他对她在这棵树下的首次表白，成为了她最美好最浪漫的记忆……她这么回忆着、想着，仿佛明白了今天早上他为什么那样令她别扭，令她陌生，令她反感，原来，她和他并不互相了解，他们之间有很大差异……她为自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再也无心逛小镇了，便转身离开了这里，顺着原路匆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