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角

第三章

一

 瑶林一脸怒气地离开了客房，刚迈出屿镇宾馆大门，一位服务生便为她拦了辆的士，并为她开了车门。她连“谢谢”也没有说一声，便一头钻进了车里，让司机带她回按摩中心去。她还在为刚才那事儿撒气，在心里骂道，什么狗屁副总经理，伪君子！蛀虫！

 这位副老总是昨天来按摩中心按摩时，一眼看中瑶林的。老板娘一见这人年龄约四十开外，长得精干、斯文，皮肤白皙，鼻子上架了副无边框眼镜，觉得这人到底是个当官的、还是个文人、或是个生意人，不好琢磨，便决定让瑶林来搞定他。瑶林是个逆反的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呀，好人会到这里来吗——见他一副斯文模样，打算试试他。这人见瑶林面目冷艳，神色漠然，心里不禁为之一怔，便掩饰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瑶林朝他莞尔一笑，摘掉了他的眼镜，说道，戴眼镜会不方便的 —— 请躺下吧。他刚躺下，瑶林问道，你有哪儿不舒服吗？一般上了四十岁的人来按摩，她都要问问人家哪儿不舒服，以便对症按摩，这是这一行的规矩。他说道，要说不舒服，我浑身都不舒服。瑶林说，那，总有个最不舒服的地方吧—— 哪儿最不舒服呢？他想了想，问道，我神经衰弱，睡不着觉，你也能按摩好吗？瑶林说，当然。他说道，那好，如果你让我在这里睡着了，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三年来，瑶林在屿镇见过很多有钱人，却从没见过有谁敢如此口吐狂言，看他样子，也不会是什么巨富，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多有钱，于是激将道，你有那么大方吗？他回答道，当然！瑶林边为他按摩，边说道，看你样子，你面色无华，精神不振，加上用脑过度，房事过多，所以你失眠、多梦易醒，饮食无味，疲倦乏力，还伴有阳萎，是吗？他惊异道，说得太准了——你是医生？瑶林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属于心脾两虚型的神经衰弱——来，翻身，趴着！他很听话地翻转了身子趴在按摩床上。瑶林撩起他背上的衣服，对准了心俞、脾俞穴位一阵按摩；再掰起他的小腿，对准了足三里、三阴交穴位一阵按压；然后再让他翻转身子，说道，从现在起，你什么也不要想，身体开始放松——知道什么叫放松吗——就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要用力，对，好，放松，再放松，慢慢体验按摩的舒适……她一面轻声提示他放松，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她的手上来，一面在他的印堂穴上轻压慢抚；然后，她再用一只手托起他的头部，让他的头完全枕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找准了后脑勺下部的风池穴，用指尖慢慢点压；最后，她在他的面部、眼部轻轻的揉，慢慢的抚，他便渐入梦境了。其实瑶林本想逗逗他的，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与她打起赌来，她只好拿出看家的本事，跟他一赌输赢。他是有所不知，瑶林从恶魔丁丁那儿出来后，又专门学过一点中医按摩，掌握了很多人体穴位。虽说是她从事的是色情按摩，但如果不懂一点中医按摩知识，又如何在这个行业混呢，她们面对的可是一个特殊群体啊……瑶林翻完了手上的杂志，只见他翻了个身，就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一看手表，已过去了两个时辰。瑶林坐在按摩床旁边的靠椅上，跷起一条腿，抬起下巴颏，神色漠然地问道，这位先生，你睡得好吗？他一脸心悦诚服，脱口说道，好，好，神清气爽，简直就像施了魔幻术一样——你想要多少钱，你说！瑶林调皮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哟——这样吧，我也不放你的血，你在这里睡了两个钟，一个钟就算500元吧，两个钟一共1000元——不多吧！他忙大度地说，不多，不多，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票子，从中拿出1000元给了瑶林。瑶林接过钱说道，哟，你真有钱，这位先生在哪儿发财呀？他告诉她，他是北方一家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刚在粤州参加完了一个供货会，听说屿镇好玩，便顺道来屿镇旅游了。他说道，你真不错——记住，明天我还要来！便离开了按摩中心。老板娘见瑶林一下就搞定了人家，还挣了那么多钱，心里不要提有多高兴了，因为瑶林挣的钱多，她的钟点钱也不会少啊，说道，哇喔，阿林你真会搞定人耶！瑶林说道，你可别这么说哟老板娘，这点钱人家出得起，人家明天还要来呢。

 果然，今天中午，这位大公司的副老总真的来了。他一来，便对瑶林说，她治好了他的神经衰弱，他要感谢她，请她到一家大宾馆吃中饭。当然喽，他说他懂这儿的规矩，他会在老板娘那儿为她买钟的。说完，便主动在老板娘那儿替瑶林交了钟点钱。吃饭的时候，他说他感觉瑶林有些奇怪，说瑶林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庄重，这么有气质，还懂得中医，怎么会做起了小姐呢，所以他真替瑶林感觉可惜。瑶林说，做小姐有什么不好吗？副老总忙说，哦不是，我是说，你本应该做更好一点的工作。瑶林说，我哪有那本事啊。副老总说道，行，我看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北方帮你找个好工作。瑶林抬起下巴颏，审视了一下对方，说道，你花钱为我买了钟，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副老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当然不完全是——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今天还想请你给我再按摩一次，再说，我还想跟你交个朋友呢。瑶林说，好啊，那就走吧。说完，瑶林随他上了电梯，来到了他的客房。

 听瑶林刚才答应得那么爽快，他想，她应该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进门便问瑶林道，你要不要先洗个澡？瑶林说，哦，不用，你请自便吧。他迅速脱去了长裤，进了洗手间。其实瑶林心里早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洗完了澡，他下身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他往床那儿一站，张开了双臂说道，来吧，阿林！瑶林慢慢走近了他，问道，你想怎么个来法呀？他笑道，怎么尽兴怎么来。瑶林一扭身子说，我不懂什么叫尽兴！他上前握住了瑶林的手臂说道，装糊涂了不是——哎，告诉你，昨天你都说对了，就一样没说对。瑶林忙问哪样没说对。他说，你说我阳萎没说对，我好这呢——不信，你试试！说完，便靠近了瑶林，想亲亲她的雪白的脖颈。他刚把脸凑了上去，就被瑶林一把推了回来，说道，别急呀，你还没说好呢！他忙说，我刚才不是在老板娘那儿为你买了钟吗？瑶林不紧不慢道，你不是很有钱吗？他底气十足地说道，当然有钱，我是主管财务的副总，能没有钱吗！瑶林一撇嘴道，哼，原来你是个吃公款的主儿啊！他争辩道，怎么，你以为就个体户有钱啊，告诉你，个体户那两个钱，还不够我请客吃饭的呢——哎，你还想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呀，干你们这行不就是为了……瑶林最恨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了，本想再吊吊他的胃口、看看他的真面目的，听他这么说，她的脸立刻觉得挂不住了，便横眉立目道，干我们这行怎么啦？你以为干我们这行的人都很下贱？你有钱又怎么啦？你不过是一条虫——不伺候了！说完，她拎起她的黑皮包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猛一回头道，蛀虫！可怜虫！她拉开了门，还嫌不够痛快，再次回头道，伪君子！便甩门而去。

 老板娘听瑶林一口气说完刚才的事儿，连声说道，“傻，傻，阿林你真傻，一只肥羊都撞到你手上了，你都不知道放血，到了手的钱你都不要，你说你傻不傻呀——哎，你管他说什么呢，只要把那孙子的钱装进你的口袋，就是你赢了！你呀你呀，怪不得你干了几年都没挣到钱……”瑶林本来有气，听了老板娘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她说完便高声嚷道，“够了够了！傻就傻，我还不想干了呢！”说完就径自去了她的按摩房，独自怄她的闷气去了。见她真发火了，老板娘连忙跟着进了她的按摩房，轻声说道，“你还真的生气了？姐可是为了你好啊。唉，谁让我们干了这行呢，是不是？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经常遇到一些我不喜欢的人，可是不喜欢也得要让人家干哪，人家可是为你花了钱的呀，他想怎么干，你就得让他怎么干。既然干了这行，就免不了要受气，受了气就得忍着，不忍就挣不了钱，是不是？哎，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这些人的？告诉你，我要是不喜欢这个人，我就把眼睛闭着让他干，还要在心里骂他：孙子，王八蛋，你搞你姑奶奶呢！这样，你心里就好受了。要是我喜欢这个人，我就跟他调调情，跟他多干一会……”瑶林看着老板娘边说边比划的样子，被逗的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说道，“真有你的老板娘，我可学不来你那样子！”老板娘认真地说，“学不来也得学。我要是有你这年纪，有你这么靓 ，早就挣了大把的钱了！好了，别再任性了—— 哦，对了，等会鲍老板要来，人家中午就来过了，见你不在，就约好等会来。他说，屿镇这么多女仔就中意你一个。你可再不能任性了，啊？人家这是没有尝到你的味道不死心呢！”老板娘叽叽喳喳说完就出了瑶林的按摩房。

 一听说鲍老板要来，瑶林立马就想起了那人的样子：高颧骨、厚嘴唇、龅牙齿、凸眼球，使得刚有些好转的心情一会儿又阴了下来。不过，听老板娘苦口婆心给她说了这许多，她打算试着学学老板娘的样子。一想起老板娘刚才边说边比划的样子来，她禁不住又暗暗笑了起来。然而，她的笑很快就在脸上凝固了，僵硬了，变形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听见老板娘在前面跟客人打招呼的声音，她知道是鲍老板来了。还来不及完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就听见他们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按摩房。没一会儿，老板娘就簇拥着鲍老板进门了，抑制不住兴奋地嚷道，“阿林，阿林啊，你看，鲍老板又来看你来了——哎，鲍老板，你们玩，你们玩，好好玩啊！”老板娘刚带上门退了出去，鲍老板便咧开嘴笑道，“对不起啊阿林，上次是我错怪你了，今天我向你赔罪，我向你赔罪！”瑶林抬起下巴颏，拖长了声音问道，“怎么个赔罪法呀——”鲍老板道，“你可以罚我呀，罚我出双倍的钱，还罚我请你吃饭……”瑶林说，“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躺下。”他犹豫了一下，便躺下了。可是刚一躺下，就又坐了起来，说道，“阿林，我不想累着你，我喜欢为你按摩，就让我来给你按摩怎么样？”瑶林说，“好啊，那就随你罗。”便闭着眼睛躺倒在了按摩床上。鲍老板一边轻轻抚摸着瑶林的一双玉臂，一边轻声赞叹道，“哇——好白，好白，好靓，好靓……阿林，你是全屿镇最靓最靓的小姐……”他顺着瑶林的手臂慢慢将手移向她的胸部，突然，他的一双扬起的手在瑶林的胸前停顿住了——他看着瑶林高耸的双乳，正要用双手握住它，却突然想改用嘴去亲它——他看了看瑶林，见她好像睡着了似的，便解开了她的上衣纽扣，将手伸进了她的文胸，在她的双乳上轻轻地揉捏、慢慢地抚摸起来。终于，他觉得光用手抚摸是不够的，还需要用嘴和手并用，于是他将她的文胸撕扯了开来，然后对着她的乳头、乳晕、整个乳房，逐一亲了起来。瑶林虽然像睡着了似的闭着双眼，但是，他撕扯她文胸的那会儿，感觉就像是在撕扯她的五脏六腑一样难受，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儿，在心里骂道，丑八怪，王八蛋，你玩你姑奶奶呢！她正在心里一遍一遍这么骂着的时候，突然发现鲍老板开始解她的牛仔裤了——裤腰上的一粒纽扣已经被解开了，拉链也慢慢被拉开了，她的小肚肚露出来了，她的T字裤、雪白的大腿丫也露出来了，她的牛仔裤正顺着她的大腿在一点一点往下滑落，再要不了一会儿，她的T字裤也将会轻易地被撕扯掉，然后，他就会趴在她的身体上，用他的那张可怕的脸对着她的脸……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赶紧睁开了双眼——天哪，不知道什么时候，鲍老板已经脱的赤条条的了！她嗖地从按摩床上坐了起来，迅速将脱了一半的牛仔裤重新拽回到身上，一边快速扣好上衣纽扣，一边对正在发愣的鲍老板说道，“对不起，我……我有急事，！”便一溜烟逃出了按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