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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亡灵后门花圈 |
中午,也许是这些天太压抑的缘故,心里实在是烦闷得很,放下了手了的工作,下楼开始漫无目的地走走,不经意间走到了太平间的门口,房门紧闭着,猛然想起十年前在隔壁住院时的情形,想起那时每一天都面都死亡时的孤独、绝望和无助。
走到太平间的后门,原来被我称之为黄泉路的那条荒草萋萋的百米长路已经被两扇大铁门切断,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狭长的院落,工人们正在制作柜子样的东西。太平间的后门敞开着。曾几何时,从这里送走了许多与我一样的病人,小张是从这里走的,戴哥是从这里走的,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感染者也是从这里走的。很多死者在最后的时刻没有亲人的陪伴,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做临终关怀,我们太孤独了,太绝望了,太无助了,无论是因为他们还是因为我自己,我都必须为他们最后的离开送上一程,每一次也都在追问自己,下一个是谁?是我吗?谁来为我的最后送终?
我们约定过,谁走在了前面,活着的人要来送终,直到送走戴哥的时候我才知道没有人为我送终了,那个时候我跟隋老师做了个约定,在我将要离开的时候不要让我感到痛苦,一定不要实施抢救,让我安静地离开,为我穿好衣裳,打理一下,让我有尊严地离开。那个时候,我们站在戴哥的遗体旁,含着眼泪击掌定下了这个契约。
但是,我活了下来,漫漫十年路,与艾滋打了十年的交道,与死神打了十年的交道,与自己打了十年的交道,每天都拼命地去挣钱,买药,活命,再去挣钱,循环往复,直到2004年闯进了NGO。
走进了敞开大门的太平间后门,一张白布围起来的停尸床摆在告别室的中央,两侧并列着六个硕大的花圈,用绢花做的花圈,是为所有的死者准备的,可以无限次重复使用,它们毫无生气地侧立在停尸床的两边,南侧墙上端黑色布匹“沉痛悼念×××同志”黑体字的大横幅平添了几分哀伤。我呆呆地站在停尸床旁,追问每一个离开人世的亡灵,没有人来回答我。我开始围着那张静卧在告别室中央的停尸床不停地绕圈子,一圈一圈地来回走动,我不断地追问从这里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的每一个亡灵,你们去哪里了?你们还会回来吗?你们带走了什么?你们留下了什么?是的,你们带走了什么?你们留下了什么?我问每一个亡灵,我似乎听到了回答,除了灰飞烟灭它们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活着的时候苦苦追求的东西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带走,金钱,名誉,地位什么也不可能带走;我问他们留下了什么?金钱?名誉?地位?汽车?房子?这些东西留给了谁?这些东西因为一个人的逝去不过是易主罢了,他们没有享受到他们活着的时候所拥有的全部,这些换了主人的东西在新的主人面前又变成了荣耀,甚至充满的血腥。古往今来不过如此。
我想起了在人类历史上至今还在影响着我们的那些逝去的名人们,他们带走了什么?他们留下了什么?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带不走,但是他们留下了什么?他们的留下的是什么?是财富吗?很显然不是的,而是他们留给我们后人的精神,让后人有理由活着的精神,这才是他们永远活着的象征。
很多人死了,死了就死了,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没留下;有的人死了,什么也没带走,却留下了一种精神,留下人们的精神寄托,他们因此获得了永生。
从太平间的后门走出来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围着那张停尸床转了一个多小时,跟无数的亡灵对话了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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