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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的葬礼

(2012-07-16 21:11:52)
标签:

溺水

身亡

聋哑人

小叔

冤屈

悼念

葬礼

杂谈

分类: 我的呼吸

一列车像首尾相衔的鱼,游过街市,驶出城,爬上山路。

   

跟在堆满花圈的卡车后面,几个转弯,时有时无地看见一窝人坐在车上敲锣打鼓。阳光近乎非洲饿得发慌的儿童,贴着车窗猛力的拍打。可是一上山,声音就没了,一车人都沉默着。

   

已经好久不曾参加亲人的葬礼,年纪越大,感悟越多,心里就有百般的不舍。

   

这一回,死的是小叔。

   

如同早已印刷成册的章回小说,每个人都静候着翻阅到自己那一页。小叔的这一页,却是这样迫不及待的翻了过去。

   

那天,78日,上午9点左右突然接到电话,说小叔落水正在抢救,已经半个小时了,心跳全停止了。放下电话,便为小叔祈福,不想电话再来,说人已经去了。父母正好也在杭州,匆匆收拾行囊便回老家去了,我和妻暂时不回。

   

我眼里溢出了泪水。一闭眼,小叔的人影就跳出来,他咿咿哦哦比划着手势的模样,虽然他从未开口说过话,只是用这种咿咿哦哦的声音来代替他所有的语言和感情色彩,可是,我却依然记得他俏皮的笑脸、挑眉噘嘴一副精明的表情。

   

接到电话时,第一反应是小婶出事了,因为去年她被检查出胃癌晚期,连手术都动不了,只能化疗,七次下来,面黄发脱,伤及肝脏。可是,竟然是——小叔!活得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而且死得离奇。

   

说是早上去附近的湖莲潭里洗窗帘,不想抛掷过力,窗帘脱手掉进水里,他去捞,谁料水深两米有余,手臂又被窗帘缠住,几个扑腾就开始呛水。当时小婶刚好煎完中药,去湖边看他。小叔落水后,可怜她一个聋哑人,喊不出“救命”二字,只能跪在地上求爷爷求奶奶的请岸边的人伸一把手,可是,谁都懒得搭理。

   

有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拨了110,可是警察来了现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又让拨打119,等消防队员赶至,时间过去半小时。人捞上来,身体颜色也变了,赶紧送去医院,抢救了半小时,医生宣告死亡,家属仍求着多抢救一会儿,再过一刻钟,仍是没能救回来。

   

这些情况,都是后来我回到家,从小叔的女儿和小婶那儿听来的。世风如此低劣,人心早已腐朽,那么多人,竟然无人施以援手!小叔这一死,还活生生死在小婶的眼前,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面前,可怜小婶本该好好安养余年,却还要忍受这般痛楚。

   

再加上小叔的女儿正大着肚子,九月就要分娩,这一家子人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就面临家破人亡!接到死讯后直到现在,我仍无法释怀,每每一有空闲,便要流眼泪,为小叔,也为他的妻女。他们家离着我家近,有个三长两短的,必来找我父母商量。

   

父亲是三兄弟中的长兄,两个弟弟都是聋哑人,娶的又都是聋哑妻子,生下来的孩子又是健全人。父母难免要为弟妹出头,带他们上医院、替他们为子女去开家长会,弟弟、弟媳们当然也尊重兄长。

   

还未选定出殡日期的那几天,我打电话回去询问情况,母亲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说:你哑叔叔死的实在太冤,现在的人太恶,没人救啊!

   

我怕她越说越伤心,便匆匆把电话挂了。

   

大概是跟小叔太亲密了,反而一下子想不起他的一些故事来,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是长在身体里、血液里面的,是说不出、又比划不出的一种哑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建筑工人,后来又去做电焊工,每日要坐好长的车程从县城赶去镇子里上班。他精明、灵光,也疼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去年的时候,我父亲反对小叔的女儿嫁给外地人,小叔竟然出面跟我父亲、我姑姑吵,竟至于要去跳楼,被生生的拽住了。想不到事隔才半年有余,他便真的一去不返。

   

我以前也是少语讷言,后来即使有段时间当了网络电台主持人,仍觉得自己辞不达意,但总算是能在公众面前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感情。我认为这是在替两个哑叔叔说话,使他们一辈子都说不了的话,由我一张口便全讲出来了。所以我一讲话就会紧张,时常带有某种家庭的负担,就像还未结婚前,父母反复强调的:“别跟女孩子讲你有一对哑巴叔叔!”

   

仿佛,他们是一种负担。那么,小叔的死可以算得上是左肩的担子放下了么?

   

当然不。我懊悔的是,正因为平时楼上楼下住着,相处过密,每次他上楼来跟父亲商量什么事情,我都冷眼旁观,甚至忽略了与他用手语交谈。现在想来,人真是脆弱,说没就没了,沿着时间的顺序我们一路走下去,竟然不能回头,最熟悉的那个亲人,忽然拐进一个岔路,以为能百转千回地重新碰面,却不想自此天人永隔。

   

我内心感到愧疚的是,不能让身边的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即使每年有两三次节假日的相逢,我们都相互成为了一具空壳,没有内质和生活,就像他们不了解我在杭州的任何事情,我也不清楚他们在老家的所有事情。我成了他们眼中一年一次除夕宴上的摄影师,他们也成了我眼中活着或者死去的一个身影罢了,可是,当然不是这样的,否则,我的内心就不会如此沉重。

   

有人将小叔溺亡的照片发到论坛上,偌大的照片上,围观人群的脑袋占据了很大部分,小叔的尸体在那些脑袋前面只占据了小小的位置,幽绿的水面上,浮着小叔面朝下的赤裸身躯,双腿屈起,右手臂上缠绕着白色的窗帘。

   

我一看到照片,就流下了眼泪。他那么与世无争的活在自己的无声世界里,可是依然被召唤上天,连短短两个月即将出世的外孙都没见上一面,甚至连最后照顾他妻子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在遗像前三跪三拜时,耳边乐队敲锣打鼓,很想放声大哭,但抑制住了。反而是身边同样在跪拜的妻子放声痛哭,终于我也忍不住眼眶红了,一转身,那些亲戚们都流泪了。事后问妻子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她说:想想实在太可怜了,你叔才50多岁,要是活下去,最少也能再活上几十年。

   

表哥也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父母都健在,还帮你带小孩,所以你不能再跟父母顶嘴、吵架,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人大概就是在不断失去和体悟中才总结出经验来,才懂得珍惜身边的任何人,人也是这个时候悄悄地就成熟了。

   

说也奇怪,白天还是炎热地过了头的天气,大家晒得一头焦烂地回来,晚上便打雷下雨,家人正坐在客厅聊天,整个小区便突然停电。母亲于是很迷信地说了一句:是你小叔显灵了,他在喊冤,实在是死得太冤了!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喉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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