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下去的

    路和人生总能组成种种的比喻，大概是它们太过相似的缘故。起点、终点、十字路口、小径、大道、车站、风景……这些无一不在借景抒情中成为了人生的某种隐喻。

    我曾经说过，“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后悔，因为在每一个岔路口，我都选择了最容易的路，只是容易并不意味着简单，关于文字的挣扎将生活弄得纷乱无比。”其实，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后悔，那一天是我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后悔在这么多年的徘徊和犹豫中，这么多次的懦弱与妥协中我蹉跎了最好的年华。

    但这些荒废的岁月是不可避免的，在我们没有自己的方向的时候，谁又不是那颗被流放于大海的石头？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寻找多久，但似乎已经看见了依稀的坐标，这也是写这篇文章的原因。刘小东说，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但天机不可泄露。或许他是对的，只是种种原因，我们知道的早晚决定了我们是选择位置还是被位置选择。

    因为没有方向，所以随波逐流。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现实又不肯放弃理想的行为是否应该被鄙视，但我的确不是很喜欢那些在工作之余玩音乐的乐队。当然他们不像我非要把爱好弄成理想这么沉重，对他们而言，玩音乐是爱好，只是喜欢，如此简单。身边的亲友师长也是如此劝我，写东西嘛又不能当饭吃，闲着的时候写写就好了。他们不明白我要的不是写东西，而是写下我要的是什么。只是我不确定遥远的方向，又没有直接的目的，便没有了与现实决裂的勇气。所以每一次我都选择最容易的路，那是别人铺好的路，轻松而没有危险，我不用思考太多只要随着人流便可以移至终点，只是走着走着我便恐慌了起来，因为我发现我无法区分出自己，我只能拔出藏好的理想刺向自己，看着血流出来，我对它说，还好，还会痛。

    理想是什么？是光耀门楣？是兼济天下？是也不是。每个人的理想都不一样，因为理想就是告诉每个人他自己是谁。只是我们被教导了太多，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然后理想被混淆了，我们开始屈服于眼前的赞誉，越来越多地问别人我这样是不是更好，别人的认可代替了自我的承认，所以尽管有的人光鲜无比依旧孤独，因为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是谁。

    正是因为我没有分清理想与成功，在此之前我极其虚无，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我问自己我真的想当一个作家，一个哲学家？真的需要写出什么留芳百世的作品，建构什么影响千年的体系？然后呢？老子死了，庄子死了，曹雪芹死了，亚里士多德死了，康德死了，黑格尔死了……在人类的长河中，他们是最美的浪花，只是惊涛拍岸只能定格成瞬间千堆雪的惊叹，然后一切又寂静了。既然不过如此，我何苦劳心费力？我这么问自己的时候，还没有明白，那千堆雪是理想实现的结果，会不会消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拍岸的时候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而这才是理想。理想是自己的声音，而不是别人的惊叹。

    我也一直在想那到底应该怎样呢？佛说，一沙一世界。很久以来我便是这么做的，我不断地拷问自己，得意洋洋将个人与世界的共通点诉诸于文字，不顾自己遍体鳞伤，无比自得地认为找到了世界的真相。我把自己孤立起来，对通向世界各个角落的路视而不见，固执的认为既然每一条路都殊途同归，那又何必选择何必开始。我困于自我的迷宫原地徘徊，却不明白走下去的结果一样，走不走却是不一样的。

    今年大约五月份的时候，我听了西川的一段演讲。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虚拟的世界是那样的了无生机，那样的不真实，如果真的存不存在只是我睁眼闭眼，那我是不是活的太久了些，久得把自己都弄糊涂了。那段演讲我不敢说记忆犹新，但我突然想通了一点，我必须要把眼光放开，古今中外宇宙洪荒，只有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可以遥远地看着自己和世界，才不会陷于迷宫。个人渺小了，恩怨情仇也就无足轻重了。如果那时还能看见自己，应该便是刘小东说的自己的位置。

    我想我快要启程了，我必须放下很多，这条路上容不得比较，容不得犹豫。我不能总是好奇别的路上会有什么风景，也不能总是担心会不会独自遭遇艰辛。走在理想的道路上，我们留给别人的都是一个孤独的背影，但是没人看到我们眼中闪烁着怎样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