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害怕饭桌上遇上悲天悯人的食客,她们这不吃那不吃,尖着手捻点萝卜白菜,就斜倚凳背微皱眉头,凝视我这流埋头苦吃的人。最近,我终于因为吃,被钉上了十字架。
火红的辣汤象奔腾的岩浆,在火锅里上下翻动,气泡涌处,十几条小鱼被热流掀动。这是我最爱吃的一道火锅——黄辣丁,鲜嫩无比。这时一位小姐摆出了城市贵族的架势,叹口气说:“狼只是偶尔吃羊和草,而人却吃了千万只羊。”
我想只要是正常人,必定会象我当时一样,罪恶感油然而生。可不是嘛!糟糕的是在此后的一两天我都食而无味,胃里始终好像有十几条黄辣丁翩翩游动,它们张着嘴游动着宛若生时。而我的肠胃就充当了生命的坟墓!邪恶的人就这样诞生了。
为了拯救自己,我找到了古人姜子牙,他也许能救我,好像他就曾经在河边挑着一线没有挂饵的直钩子垂钓。遗憾的是,史书上并未记载他钓到鱼没有,只是说他用他的这个剪影引来了周文王,共同成就了二人合力灭纣建周的大事。几千年前真有那么傻的鱼?想不通,除非它早知道自己上钩可以完成“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千古俗语。但它安慰了我,钓鱼的功用和美感起码在商的历史上就被确立了。再说,还有一句俗语呢“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我这只以吃活鱼为理想的大灰狼嘴脸好看一点了。
但他以后有另一个智者很好地将高雅与世俗合一,把对鱼的“钓之、杀之、食之、赞之、描绘之”,甚至自称是鱼的知己完美结合,他其实应该成为吃与梦的楷模,让那些假惺惺的素食主义者见鬼吧。那就是庄子。这位老先生虽然给后人留下的字数不多,但跟鱼的关系却是扯不断理还乱。最明显的是思路天马行空汪洋恣肆的《逍遥游》,他把一条鱼想象得游着游着便生出翅膀,奔向他的理想——一个叫南冥的天池,先是水击三千里,然后扶摇九万里。庄周的极度自由驰骋天地之间的气魄和笔触,真是把人看得壮怀激烈。
然后,他老人家又和惠子在桥上散步,强行说自己是鱼的知己,知道鱼的感受,当相国的惠子自然不买他的帐,两人争吵起来,成了流传千古的公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其实从逻辑上怎么说,庄子都是输了,但他为了取得言语上的胜利偏偏将自己和鱼放在一头,而说惠子无法理解自己和鱼。就是这么个与鱼关系密切的人,竟然在楚王请他去担任国家要职的时候,跑到濮水上垂钓,让从此以后才高八斗归隐田间的人都必须“独钓寒江雪”。庄子的一个姿势就这样成了隐士的标签。
说不定所有庄子的这些万里浮想与哲学精髓都是在家里跟老婆吃饭,对着一盘鱼痴痴呆呆,边吃边想出来的呢?几千年后,谁能否定我?
而古往今来,有多少风雅之士“闲来垂钓碧波上”呢?他们能钓上来多少鲈鱼美鳜鱼肥呀!而这些被捕捉的猎物已经是唇部挂伤舌头出血,难道他们还会把它们全全放生,仅仅成全自己的标签?我看不会,他们一定也有荆钗布裙的美女将炉火烧旺,磨刀霍霍,等鱼下锅呢!想想松鼠鳜鱼、西湖醋鱼,不都是在风雅之士的敦促下发明的?
倒是一个传说令人回味,一位落魄的穷酸书生被大家闺秀牡丹小姐抛弃。鲤鱼精便变成了牡丹小姐的模样帮助他安慰下,最后穷书生金榜高中,得以和鲤鱼精结成百年之好。牛因为吃牛骨髓作的饲料得了疯牛病,那么鱼会不会因为吃了同类而得疯鱼病?我觉得作为一位有着传统美德的鲤鱼精,她一定舍不得让自己深爱的丈夫一辈子不吃鱼,鱼是如此的鲜美。
考证到现在,我认为从来是这样,无论居庙堂之高,如姜丞相,还是处江湖之远,如庄梦蝶,抑或是有爱情的力量,如穷书生,都是崇尚美,也崇尚吃,在精神与灵魂逍遥游的同时,身体还是要通过吃达到“天人合一”,自然会人体结合的有形之物不就是吃吗?为什么要减少他的数量,摒弃他的乐趣?我真想告诉那个雅皮女士,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乐?
什么也无法动摇我吃鱼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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