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上海话贬义词“老菜皮”一词，使用频率不低。早些年，用来比喻年老色衰的女性，相对温和的骂人话。近来，其比喻范围有所扩大，贬义减少，一般指年老并阿乌特（OUT）的女性。年长的女性，也往往用此自嘲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有时，年长的男性也会凑热闹，用这个词自嘲解围。时至今日，老菜皮指叶类蔬菜老帮子的本义，大多数人倒淡忘了。这些年来，大家的生活水平确实提高，蔬菜的老菜皮也基本弃之不用。两周前，老母亲的教导，唤醒了我对蔬菜老菜皮的美好记忆。

    那天，婉言批评老母亲拣菜实在守财奴，老菜皮还留着怎么吃。老母反驳说了一通：老菜皮，菜叶黄了，菜帮还可以吃。菜帮上面有斑点，削掉后剩下的还可以吃。如此，既节约了开支，还可以曲线平抑菜价。平抑菜价，政府有责，百姓也要力所能及。再说，老菜皮比嫩叶菜心营养好。更重要的，四十年前没有老菜皮，你们兄妹不会有今朝。我仔细回忆一番，确实如此。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十一岁，妹妹七岁。父亲去世，母亲二十几块工资，要交房租电费水费等等，开门十七八件事，样样不能少。做医生的母亲拉不下脸皮借贷求助，实际上当时有能力接济别人的也是寥若晨星。为此，只能自力更生，首先在菜上狠下功夫，青菜和白菜的老菜皮贵为不二之选。我家斜对门的顾老伯，为人豪爽仗义，在菜场做工，自告奋勇替我家承包了菜场的老菜皮。一毛钱左右的代价，每几天弄一大篮子回来。我家的老菜皮，经过反复仔细甄别严格分为三等：优质品，盐水煮过对付正餐；中等品质的，陆续腌成咸菜，应付早餐和漫长的冬天；看起来实在人不能吃的，剁碎后拌糠煮熟了喂鸡。鸡下蛋后，卖给自己学校老师准备付学费学杂费以及意外开支。实际上，菜糠鸡粮，至少有五分之一是我们享用的。放学回家，饥肠辘辘，做到人禽分明也难。就这样，我们与老菜皮相依为命的日子，持续有四五年。在此期间，我们兄妹俩出乎众人意料长大了，智力体力发育良好。

    尽管如此，对老母关于老菜皮营养好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查阅资料后，居然确有科学依据，说是老菜皮生长时间长，营养细胞发育完全，养分储存比较多等等。从此，买绿叶菜时不再力求去掉老菜皮，价钱便宜了近一半，老菜皮嫩叶菜心烧在一起味道也不错。昨晚饭后，自然想起平日里常用的比喻义“老菜皮”。查了二三十年前出版的《简明吴方言词典》、《吴方言词典》，也查了二三年前出版的《上海话大词典》，均未收录该词，很奇怪。三本词典倒是都收录了另一个意义大致相等的词：老蔬菜。不过，现在说“老蔬菜”的上海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