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凤姐
(2018-11-10 09:32:38)一、凤姐
总感觉凤姐其实是非常有危机感的。
平儿时常劝她,纵然在这里操上一百个心,终究是那边的人,她是长房的儿媳妇,在贾政这边料理家务,是为了平衡两边的关系,算是贾母的一步高明之棋。但终不是长局。
荣府的格局有些怪,袭职的长子,在另院里住,正屋大院,到是贾政和母亲住着,让人看了不懂,也有说是因为贾母厌烦了贾赦,打发另住,贾政是因为贾母,才有资格住正院。也是一种解释。但没了贾母,自然是另一个样子。
贾母自然另有私房,若是没了她,自然是兄弟分家,如果贾母把私房给了贾政,谁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宫中还有元妃,贾政也不会吃亏。从官职上贾赦是袭职,并无实权,而贾政不同,后来是放了学政,算是有实权,所以如果另立府第,不一定比贾赦弱。
那时候凤姐怎么办,没有住在叔叔家里的礼,她和贾琏是要回去的,那时候,谁为她做主。
贾琏是男子,又是贾赦唯一成年的儿子,日常办事人情往来,还都是他料理,凤姐归于内宅,邢夫人是婆婆为大,凤姐只好低眉顺眼了,这太不和她的性子。她满心瞧不上邢夫人,自然委屈。秋桐是贾赦赏过来的,自然乐意。
所以对于凤姐来说,有子靠子,无子靠钱,她最看重的是钱。最初放贷,连贾琏也瞒了,送来的利钱,平儿自动瞒着,就是担心贾琏乱花。
凤姐对钱有一种狂热的情绪。放贷到了连贾母王夫人宝玉的月钱,都延迟发放,连袭人都议论了。可知别人不一定怎么说呢。
对于凤姐来说,和贾琏后来关系交恶,二人对话,不像是家人,更像是两个部门主管在商量问题,有礼仪没亲情。
越到这时候,凤姐越看重了钱,弄钱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她无子,也明白挡不住贾琏纳妾,走了一个二姐,自然还有别人。早晚贾琏有子,而凤姐的女儿巧姐,能指望的就是凤姐了。给女儿多些陪嫁,在夫家也有气势,凤姐就是得了陪嫁的益处。
若是女儿嫁了出去,这满府里,凤姐能指望的也就是钱了。那时候公婆不靠,丈夫离心,贾琏也许又为哪个妾室迷住了。凤姐心上,也只有钱能安慰她了。
二、袭人
袭人晴雯是另一个版本的钗玉,只是这两位毕竟是丫环,没有钗玉的修养和见识,所以她们的矛盾就直接多了。黛玉顶多讽刺一下,宝钗在别人佩戴的东西上留心,宝钗要讽刺双玉,还要说一个负荆请罪的笑话,多了些含蓄和温婉。到了晴雯和袭人,大可不必,直截了当,到也通俗易懂。
宝玉有一段日子闹脾气,昨天误踢了袭人,虽然一直道歉说是以为开门的是小丫环们,可是袭人禁不起那一脚,十来岁的小丫环更禁不起呀,可见二爷的火气之大。这一天,又因了,晴雯跌了一把扇子,教训晴雯做事顾前不顾后。也是他素日脾气好,若换了凤姐教训丫环,那丫环只有低头认罪的份,到了宝玉这里,自然是新闻了。
晴雯先就恼了,上来就教训宝玉,最近脾气大的很,还打了袭人,今天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这姑娘说话不客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素日宝玉不介意,今天却恼了。明明是你跌了扇子,却指责主子寻不是,好似错误不是她的,是宝玉的。这姑娘也是一通歪理,皆因宝玉素日对她欣赏,脾气惯了出来。
他们争执起来,袭人自然要劝架,只是袭人也不知是不会劝架,还是故意的,左一个我们的不是,右一个你出去逛逛,言谈之间,强调的是自己和宝玉是我们,晴雯是他们,这让晴雯吃了醋,马上还击袭人,指责袭人不过是和她一样的身份,哪里配称我们,这到是挑剔袭人说错了身份,原是袭人粗心了。在怡红院当主管久了,仗着和宝玉关系特殊,有些拿大了。晴雯挑这个刺,也是心里吃醋,怎么袭人和宝玉我们,她成了外人。
宝玉哪里懂女孩子的微妙心思,明明晴雯是求近之心,落到宝玉耳朵里,成了晴雯挑剔袭人,针对袭人。于是要撵人。袭人这时候,却清醒过来,断不能这么撵人,会起风波,闹开来,大家没面子。晴雯故然能出去,可是怡红院的名声,也会受影响,做为主管,也有责任,也有损自己竖立的贤良之名,于是袭人马上跪下来求情,宝玉这才找了台阶,不再撵人了。
这一段的精彩在于,突出人物性格,晴雯的爽直,袭人的圆融大气,晴雯不闹腾不是晴雯,袭人不跪下,不是袭人,一个明媚一个温柔,一个爽利一个温婉。对照分明。
袭人和晴雯的矛盾,也是因了宝玉。
但袭人有宝钗之贤,深知适可而止,大事化小的处事之道。
三、邢蚰烟
邢家穷是自然的,但邢夫人出阁时,还能带了几房陪嫁,书中提及的是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可知也还是有些底子。邢德全说,家私让邢夫人把持了带进了豪门,邢家才落魄。
邢德全的话里,自然有几分真,邢夫人爱钱是出名的,当年有机会高攀了贾府,自然要在嫁妆上做门面。
邢德全混不下去了,才拖家带口投奔了来,这也是邢夫人自已扫自己的面子,但凡多照顾些,也不至于让娘家的窘况落在别人眼中。
岫烟进了大观园,凤姐不想惹麻烦上身,放到了迎春那里,也是贾母不大理论,她不喜欢邢夫人,岫烟文雅大方,但终不是宝琴那样的绝色人物,贾母见惯了美人,也没多留意她。一样儿媳妇的亲戚,宝钗住在宽大敞亮的蘅芜苑里,邢岫烟就挤在二小姐那里。宝钗的丫环婆子配备是府中小姐的待遇,邢岫烟就得听迎春的奶母奶嫂的冷嘲热讽。
凤姐给了月银,邢夫人还拿了一两给兄弟用,她是不想出自己的钱,一个月几十两的月钱,算计侄女二两的月钱,这邢夫人也是连面子都不做了。
亲姑母这样对她,上层又不太重视她,这姑娘的做客日子,自然是不易了。家中无钱,府中无后台,难怪下人们对她怠慢。
小姑娘能怎么样,自己冻着,还要当了棉衣打赏下人,这主子做得,也是无语了。
自然是迎春那里的婆子们说话太难听,实在听不下去了,司棋和绣桔到不至于为难她,都是宝玉眼中的鱼眼睛们了。只要干点事,都要赏钱,要不然支使不动。
岫烟能如何,不能告状,向谁告状呢,凤姐装不知道,虽然那是亲表嫂,邢夫人吗,哪里管别人的死活。
她只有当衣服了,当票子,别的小姐不认识,她却成了常用的。
住在贾府的亲戚,要当棉衣,这也是成了笑话。
凤姐这家当的,这客待得,也难怪邢夫人恼她了。
大雪天众姑娘们联诗,都好齐整的大衣,贾母给了宝琴和湘云衣服,无人理会的岫烟,家常旧衣,连平儿看不下去,把凤姐的衣服送了一件。
作者几次提到岫烟的衣服,一次是无避雪之衣,一次是当了棉衣打赏下人,穷人的吃穿才是大事。所以写岫烟,就是写她的衣服了。
人情冷暖到了此步,亲姑母连一件棉衣都不照看,真令人寒心,可敬的小姑娘,一直淡然温厚,不怒不争,平平静静。
四、鸳鸯和贾赦
本来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鸳鸯是贾母的大丫环,在丫环的领域里她是权利最大的,因了她的主子是贾母,所以她的身份也便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丫环了。每个丫环身上都有着主子地位的影子,在鸳鸯身上更加明显。正如她在凤姐生日时敬酒时所言,平时连太太也要给她个面子,而凤姐就更是如此了,称呼上姐姐不离口,行动上为了奉承贾母,自然要与鸳鸯互通有无,了解贾母的喜好与情绪。鸳鸯因了久在贾母身边,吃穿用度比主子不差,而见闻广博深受贾母影响。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许连她本人也未知,这种熏陶给了她不同于一般丫环的见识和勇气,当然还有气质与风度。就是在贾母身边的日子,也许会让人忽略,忽略一个丫环的身份。在众人的尊重与奉承里,会忘记自己在有些人心目中,只是丫环。那样的时光终是美好的,因了贾母这尊保护神,她的生活还是轻松明快的。不只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以为有了贾母,她的人生总会与别的丫环有所不同,她的未来或许会有一个美好在那里。贾母的身份与权利,只要肯给,一定能给一个安稳。
贾赦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袭了职当了官,只是在家中的地位有些尴尬,母亲偏心于他的兄弟,而他本人各方面也的确不及贾政。他的夫人是平常人家的小姐,而贾政的夫人王氏,是四大家族的小姐,贾政的女儿元春是皇妃,那是贾门一族的靠山。这些条件都加重了贾政的光环,而暗淡了他的光芒。二房与母亲住在荣国府里,他住在东府里,一连是轩丽阔大,一连是小巧玲珑,格局自有分明。他花天酒地的岁月里,有多少是沉醉,有多少是无奈,有多少是茫然,有多少是不甘心。他不甘心在家族中的落寞,只是面对的是母亲,孝字在那里,他不能公开发作,只能另图他法。
府里的地位,母亲的财产,一切的一切,他岂会甘心放开。他要另寻办法,他的目光着落在了母亲的大丫环身上。府中人皆知鸳鸯掌管着贾母的一切事务,是贾母最信任的人,贾母离了她连饭也吃不下去。大家子明争暗斗,本也是常事,这于贾赦也非新鲜事。贾赦自以为所争所斗皆是合理,所以用什么方式,便也感觉理直气壮。一个丫环,终是奴才,这是他的想法。所以他以为,只要他开口娶姨娘,她必然是乐意的。以为一个半主半仆的身份,就能打动贾母的首席丫环,这是他的错误。他高看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与声名,惜春自绝于东府,湘莲因三姐与东府的关系而悔婚,他从不知名誉的仅仅是有多重。
贾母能对凤姐说出贾赦官也不好好做,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整日只知喝酒这样的评语,可知对贾赦的失望与不喜。而作为贾母的丫环鸳鸯自然也听多了这样的话,心中又怎会瞧得起这个胡子白了的大老爷。
而且鸳鸯站在贾母身边,自然人情世故看的更分明,她本身对姨娘的身份并不看好,姨娘的命运,她比谁都清楚。本来也是,府里最成功的姨娘是赵姨娘,有儿有女,可是依然不被人尊重,连亲生女儿也避之不及。而娘家也是借了姨娘的身份给自己掌脸,真有了事情,吃苦受罪的还是本人。鸳鸯看的透想的明,如何会在乎一个姨娘的身份。
介于这两点,贾赦的计划,鸳鸯是不会考虑的,鸳鸯恼恨这个大老爷,就是因为贾赦的荒唐主意,这才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身份,原来仍然只是个丫环。她明白若要拒婚只有贾母的支持才有可能,所以不得不大闹一场,表明心迹,终身在贾母身边。这样的代价也是太大了,她要保全自己,就要牺牲自己一生的选择。为了拒绝贾赦,她就要放弃她的婚姻。
此前她是丫环他是老爷,此后她仍是丫环,他还是大老爷,只是一切不同,她得罪了长房,有贾母的保护,她是安然的。可是没了贾母,自然是危机重重,她懂,可是她要做自己,就只能如此。结一个仇人,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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