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鸳鸯拒婚（三）

  贾大老爷虽然无耻，但毕竟为主子，鸳鸯虽然高华，却是为身份所限，所以最初的鸳鸯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希望自己的拒绝让贾赦放弃，这样大家都省事，偏偏贾赦是无耻的，人给他面子，他不当回事，非要把事情闹大，大家不得清静。或者说他低估了一个丫环的意志，在他眼中，丫环就是器物，可以任意打杀买卖，不想鸳鸯是有意志的，不要他给的姨娘身份，就是要按自己的意志活着。

  在邢夫人面前沉默，在兄嫂面前直接拒绝，这样的表态，还不行，只好把事情闹大了。鸳鸯明白，她把事情闹大了，其实没退路了，如果贾母不保护她，她只有一死了。所以鸳鸯是袖了剪刀的。

  可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宝钗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鸳鸯喜之不尽（就是要人多才好）拉了他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说,把邢夫人怎么来说,园子里他嫂子又如何说,今儿他哥哥又如何说,"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不提贾琏是为了不牵连太多人，也是为了凤姐吧）',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以死明志，对于抵抗压迫来说，最大的抗拒就是以命相抵了）!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家里靠不住，也不想连累他们）,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若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原来他一进来时,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左手打开头发,右手便铰（有言有行动）。众婆娘丫鬟忙来拉住,已剪下半绺来了。众人看时,幸而他的头发极多,铰的不透,连忙替他挽上。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贾母生气的不是大老爷娶小老婆，而是算计到了她头上，本来贾府的规矩是服侍过父母的人有体面，所以赖嬷嬷在贾母面前还在坐位，那鸳鸯本是贾母的丫环，她的孩子们本该高看一眼，结果却算计成了姨娘，真真打贾母的脸。明知鸳鸯不乐意，还逼婚，分明是不把贾母放在眼睛里）"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薛姨妈见连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劝的了。李纨一听见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贾母恼了，连王夫人也怪，一则是生气，二则算计父母这一条，长房二房各有各的盘算，王夫人也不算完全无辜）。

　　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曲,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探春出来的也算时候，毕竟贾母和王夫人不能一直僵持着，本来此事王夫人无过，三姑娘出来说句话，大家 有了台阶。）"犹未说完,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象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贾母是有智慧的人，自然不会给了台阶不下，不好把王夫人得罪的太深了，所以马上赞美王夫人）"薛姨妈只答应"是",又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贾母道:"不偏心!"因又说道:"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屈?"宝玉笑道:"我偏着娘说大爷大娘不成?通共一个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却推谁去?我倒要认是我的不是,老太太又不信。"贾母笑道:"这也有理。你快给你娘跪下,你说太太别委屈了,老太太有年纪了,看着宝玉罢。（变向给王夫人面子）"宝玉听了,忙走过去,便跪下要说,王夫人忙笑着拉他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断乎使不得。终不成你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宝玉听说,忙站起来。贾母又笑道:"凤姐儿也不提我。"凤姐儿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听了,与众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不是。"凤姐儿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凤姐轻描淡写把一场儿子算计老子的纷争带了过去。日子还要过，只好糊涂了吧）。"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凤姐就是厉害，一句话就绝了鸳鸯嫁贾琏的路）。丫鬟回说:"大太太来了。"王夫人忙迎了出去。

  邢夫人此时必然难堪，王夫人忙迎了出去，这般迅速，就是让邢夫人更难堪此。没有长房惹了事，先溜了，留下贾政这一房难堪的理。

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邢夫人犹不知贾母已知鸳鸯之事,正还要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他（各有心腹）,他方知道。待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接了出来,少不得进来（王夫人就是不让她走）,先与贾母请安,贾母一声儿不言语,自己也觉得愧悔（才知道丢人呀）。凤姐儿早指一事回避了。鸳鸯也自回房去生气。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众人识趣都走了，为了是贾母开导邢夫人）
　　贾母见无人（对这个长房愚妇反而要给三分面子）,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哪憷弦远?"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邢夫人没身份没地位，在贾赦那里自然没话语权，自然只有顺从了）"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是会杀的）?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鸳鸯重要性）。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为了自己）。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贾母为这件事做了结，也不是指责贾赦娶小老婆，当时的规则是允许的，所以贾赦行为虽让人厌恶，却并没有碰触当时的规则，所以贾母不好责难于他，只得说孝道了。留下鸳鸯，不是说贾赦不能算计鸳鸯，只是让鸳鸯给贾母尽孝罢了。说来说去，没一个人替鸳鸯考虑过，她其实就是贾母和长房斗法的一个棋子和牺牲品罢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