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职场（八十五）

刘姥姥是个好客人，很通人情世故，所以能以平和的心态，面对贾府满门富贵，愿意做个哄人一乐的人物。就是这样的姿态，才令她一天的游园活动如鱼得水。

但刘姥姥也是精明的，看人是极准的。比如贾母赞惜春长于绘画，她就拉了惜春的手说她是神仙托生的，这个神仙托生夸的极好，好比称呼贾母为老寿星是极稳妥的。可是贾母赞黛玉的房间的时候，她打量了许久，却对美如天仙的黛玉不置一词，反而夸赞小姐的闺房像上等书房。刘姥姥对惜春和黛玉完全是两种态度。对四姑娘是热情直接的，对黛玉完全是回避的态度，这只能说明了惜春和黛玉的表情不一样，刘姥姥这个岁数完全能看人的表情知人内心，惜春是一团孩气，还是有着小姑娘的天真与明朗，而黛玉肯定是一脸的清高与不耐，对于刘姥姥的出现，黛玉不悦，本来是两不相关的人，可是刘姥姥就是令黛玉不爽，这不爽很微妙，非黛玉这样敏感的人不会感触。

刘姥姥可以哄贾母开心，可以得王夫人的一笑，可以让凤姐关照一下，但绝对不是黛玉这样闺阁清高小姐能欣赏的那一类。黛玉的眼中心上有情有高雅，没有世情没有世俗。她不可能理解刘姥姥这一类人，就如刘姥姥也不喜欢这样娇滴滴的小姐一样。她们气场不合，这是无法了。所以刘姥姥干脆不语，她明白不管她如何赞黛玉，那位小姐也不会给她个好脸。

贾母便笑道：“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罢。”刘老老笑道：“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预备这梯子做什么?后来我想起来，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凤姐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

贾母忙忙的说离开，肯定是瞧出了黛玉脸上的不屑，贾母对这个娇宠的外孙女更是了解，所以才会说屋子窄，让大家离开。其实这也是贾母微妙的不悦了。黛玉是大家小姐，可是人情礼仪上终是看的太淡了些，本来做姑娘这样也无人说什么，说是当家少奶奶就弱了些。贾母疼黛玉是肯定的，只是若真的从找宝二奶奶的角度来看考虑，黛玉的个性恐怕也令贾母担忧。

凤姐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说笑。探春素喜阔朗（心性也如此），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

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傍边挂着小槌。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槌子去击，丫鬟们忙拦住他。他又要那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给他（探春很有烟火气，是自己给的，并不是让丫环，可知三姑娘还是通人情的，没有黛玉那般清高），说：“玩罢，吃不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老老忙打了他一巴掌，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解方罢。（有个小孩子就是热闹，板儿这是熟惯了）

贾母隔着纱窗后往院内看了一回，因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只是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来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也乐了，不好吗？”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赶着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很有执行力，难怪贾母欣赏）。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众人都说好。贾母向薛姨妈笑道：“咱们走罢，他们姐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生怕腌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儿，正经坐会子船，喝酒去罢。（半说半笑皆真情）”说着，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倒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喝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说着众人都笑了。（探春笑道，这个笑容好，大气从容。那一句求着来还不能呢。探春说的实情，那三姑娘本是庶出，因生母赵姨娘招人厌，生生带累了她，众人难免轻看了她，这是她委屈无处诉。而今贾母薛姨妈能来，一个是长辈一个是客，她当然欢喜。这也是一份体面。）

贾母那一句“我的这三丫头倒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喝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两个玉儿可恶，并未去怡红院，何来宝玉可恶，这两个玉，只一个黛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