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红楼------一场棋逢对手的的合作

这是发生在平儿与探春之间的一场棋逢对手的合作。

平儿是凤姐的助理，自然是要参与管家事务的，探春本是闺中小姐并不管家，只是凤姐生病，探春与李纨宝钗一起代理管家，那二位都是应景，只有探春是存心要好好大干一场。在这样的情景下，平儿与探春有机会站在同一个平台上一起参与一些事务，有竞争有合作。

平儿久随凤姐也算是有些见识的，探春读书识字心中自然另有文章，这二位平素关系和睦。平儿待人一向随和，探春虽然看不惯凤姐的张扬威风，但是还是要克守本份以和为贵以礼相待。那时凤姐是王夫人的心腹，探春是庶出的女儿，二人之间凤姐威风在上，探春自然也要隐忍几分。

而今探春站在了管理的舞台上，凤姐养病在家，一切事务要平儿出面代言。探春一管事就遇上了赵姨娘的事情，先是教训了轻慢她的吴新登家的，按规矩给了二十两银子。这吴新登家的办事办老了，自然人情通透，不会吃这个亏，于是先是向赵姨娘告了一状，随后又汇报了凤姐。众人都深知赵姨娘的个性，总以为自己被人欺负，所以有事没事都要生事，这一次一听是探春，总以为最该维护自己的人出面让自己吃了亏，自然不会息事宁人了。也不动脑子想想，是探春和自己近，还是那个管家离自己近，并不想探春如今管家，必要遵守规矩方能长久。于是闹了过来，这一闹果然替吴新登家的出了闷气，探春在威风对于赵姨娘也只有容忍的份了，赵在这里哭哭闹闹，自然也丢了探春的体面，那总是她的母亲呀。凤姐听闻了此事的经过，也知探春是查了帐本才作的决定，于是让平儿过来打探一下。也为了给探春面子，同意给赵姨娘加些银子。

平儿来时赵姨娘正闹至高潮，已经让探春又气又委屈，赵姨娘素日让凤姐打压的怕了，见了平儿，才算止了胡闹，马上奉承起来，这自然更令探春着恼。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这是凤姐在给平儿面子吧，重点提示平儿此时是凤姐的代言人）."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几个忙点透凤姐之威赵姨娘之畏惧）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这话说的妙，没得空儿，不知赵姨娘天天忙什么，忙着和探春吵架吗）."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总要有人给凤姐面子 ）.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 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探春此时正要立威，亲生母亲已经得罪了，面子也丢了，此时正在恼时，如何会领这个人情，反怒凤姐此时出现，于是摆足了当家人的谱。一言驳回，一语不合，平儿自然聪明马上明白事情不对，于是也配合探春给足了三小姐威风。一个垂手默侍，足见形色。

平儿见待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有眼力见，会看事）.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 "回奶奶姑娘, 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一定要先，才见给探春面子，此时正是探春所要的）:"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平儿终是凤姐的代言人，所以她的话奴才们不敢不听。终是凤姐之威！

探春一面匀脸, 一面向平儿冷笑（怒气还在）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 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我说他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 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平儿忙笑道:"他有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两根.姑娘别信他们.那是他们瞅着大奶奶是个菩萨, 姑娘又是个腼腆小姐, 固然是托懒来混."说着,又向门外说道:"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 咱们再说（既给探春面子，又替凤姐立威，点明探春只是暂时管家，终还是凤姐持家）."门外的众媳妇都笑道:"姑娘,你是个最明白的人,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 我们并不敢欺蔽小姐.如今小姐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 "平儿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陪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 那里照看的这些, 保不住不忽略.俗语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 姑娘竟一添减,头一件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的情义了（拉近探春与凤姐的情份，拿情份说事，探春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了）."话未说完,宝钗李纨皆笑道:"好丫头,真怨不得凤丫头偏疼他!本来无可添减的事,如今听你一说,倒要找出两件来斟酌斟酌,不辜负你这话." 探春笑道:"我一肚子气,没人煞性子,正要拿他奶奶出气去,（敢拿凤姐出气，这三小姐果然厉害）偏他碰了来,说了这些话, 叫我也没了主意了（以和为贵以柔克刚，平儿之能呀）. "一面说,一面叫进方才那媳妇来问:"环爷和兰哥儿家学里这一年的银子,是做那一项用的?"那媳妇便回说:"一年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有八两银子的使用."探春道:"凡爷们的使用,都是各屋领了月钱的.环哥的是姨娘领二两, 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从今儿起,把这一项蠲了.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 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平儿笑道:"早就该免.旧年奶奶原说要免的,因年下忙, 就忘了（以凤姐之忙，带过此事）."那个媳妇只得答应着去了.平儿初战得利，平息了探春的怒火。

待书素云早已抬过一张小饭桌来（探春管理自己的人极为严格）,平儿也忙着上菜.探春笑道:"你说完了话干你的去罢,在这里忙什么."平儿笑道:"我原没事的.二奶奶打发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恐这里人不方便, 原是叫我帮着妹妹们伏侍奶奶姑娘的（替凤姐说话，方知亲切）."探春因问:"宝姑娘的饭怎么不端来一处吃?"丫鬟们听说,忙出至檐外命媳妇去说:"宝姑娘如今在厅上一处吃, 叫他们把饭送了这里来."探春听说,便高声说道:"你别混支使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低都不知道!平儿这里站着,你叫叫去."探春很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气势，此时仍然拿平儿树立自己的威望，敲打那些小看她的奴才们。      平儿忙答应了一声出来.平儿何受过这样的话语，只是此时为了凤姐与探春的关系，也自然也极力配合。心中却也明白，她的身份，原是奴才，众人的态度，也是因了凤姐，既因凤姐得势，凤姐得罪了人原也该受着。

只是奴才们心明眼亮的，这探春管事不过是几日的事，终究凤姐平儿是她们的管家人，所以自然不敢慢待平儿。那些媳妇们都忙悄悄的拉住笑道:"那里用姑娘去叫,我们已有人叫去了."一面说,一面用手帕石矶上说:"姑娘站了半天乏了,这太阳影里且歇歇. "平儿便坐下.又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了个坐褥铺下,说:"石头冷,这是极干净的, 姑娘将就坐一坐儿罢."平儿忙陪笑（平儿对上对下都是和气，才是大气之处）道:"多谢."一个又捧了一碗精致新茶出来, 也悄悄笑说:"这不是我们的常用茶,原是伺候姑娘们的,姑娘且润一润罢."平儿忙欠身接了, 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 这是他尊重（主子身份）,你们就藐视欺负他（这是实话）.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凤姐的确要礼遇这些小姑子们）.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众人都忙道:"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奶奶闹的（母女相争，这才是他们要看的笑话）. "平儿也悄悄的说:"罢了,好奶奶们.`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原有些倒三不着两,有了事都就赖他.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 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他五分. 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平儿在这个时候，替探春树立威望，也是替凤姐结个知己。深明凤姐之心和形势之意。

平儿这番苦心一是为了凤姐，凤姐得罪人太多，平儿自然希望能替她找个帮手，二则也是深深的欣赏和理解探春的处境和心胸。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一个忙字，可知平儿之小心谨慎）进来伏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南, 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他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 别人一概不敢擅入.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 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 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经过这番折腾，众人已经服气了，探春的立威，平儿的帮衬都起了作用）他们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鬟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 茶房内早有三个丫头捧着三沐盆水, 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 方有待书,素云,莺儿三个,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一时等他三人出来, 待书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此时探春才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威信。当然这也是平儿和探春的配合默契产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