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红楼--- --晴雯的一天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是晴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是她倾心付出的一天,烛火映夜空那一夜的深情,她对宝玉的那份埋在心中的感情,正如孔雀裘一样晶莹华美,只是世人能看见孔雀裘的美丽,忽视了她的光华。
这一天她正病着,偏生这一天的事情极多,袭人回家去了,这里的事情是由她和麝月料理。宝玉是个好脾气省事的主子,可是不等于怡红院就好管理,这里因是贾母的重点关注区,所以丫环婆子伏侍的人原比别处多了,这自然也加大了管理的难度。
先发生的事情是平儿叫走了麝月,这引起了晴雯的猜测。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 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晴雯度人,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她好生气的原因)"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况且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一定是找麝月来说话,偶然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人情乖觉取和的常事. 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素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气. "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间瞒起我来.(晴雯自然是视宝玉的话为圣旨)"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下听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说着,果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宝玉行事太过啰嗦,真真是无事忙的富贵闲人。
这一听不要紧,听到了平儿维护怡红院声名,把坠儿窍镯的事压了下来,平儿本嘱咐麝月等袭人回来处理,不让晴雯知道。平儿自然晓得袭人的处理问题方式自然是妥贴的。而晴雯的性格是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然而宝玉生事,偏生献宝是的忙告诉了晴雯。晴雯听了, 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这平儿真是了解晴雯,晴雯这一番形态言辞,果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风格,爽直尽了。提这一段原因是因为这一天的重头戏之一是晴雯撵坠儿。
晴雯哪里是能等的人。别人忙着躲世非,她在怡红院太有主人翁责任感。一定要把事非抢过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那个权利,有那个处理问题的能力。她唤了坠儿的母亲,以宝玉的名义打发小丫环。从这一点看,晴雯是无权直接撵人的。果然坠儿的母亲也不是省事的,几句话弄得晴雯没了姿态。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打了宝玉的招牌行事,果然无权)"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 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此话可知外面的婆子们对于晴雯等人早生不满,伏将来王夫人清理怡红院婆子们必是告状一族,积怨已深)."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看看先是急红了脸,原是她喊宝玉的名字,本是顺口而出,不防让人家挑了理。用的是老太太跟前,点明自己本是贾母的丫环,丫环中身份之高,唯贾母能管理。不想他日偏是王夫人来插手。
还是麝月厉害,三言两语用规矩用身份压住了场面。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这是实话,贾母的仆人都要担待,皆因宝玉之地位).便是叫名字 , 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谁能去问老太太吩咐过没有),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 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 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各有各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真真麝月厉害!不急不恼,就让人不寒而栗。这才是大户人家丫环的执事风骨。晴雯终是没有学到家。晴雯行事并无谋略,只是一腔热情,遇事先把自己搁了进去。
晚间才是孔雀裘上场,宝玉把贾母新给的名贵衣服给弄了个洞,偏生外边的织补匠人也补不得,所以才要晴雯上阵。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她是忍不得的,遇了宝玉的事,怎能忍耐)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就是关心说出来也是这样的语气,也只宝玉能欣赏)"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 "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 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 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可知晴雯手巧)?"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她的命与黛玉的眼泪本是为了宝玉)."宝玉忙道: "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 . 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象,若补上,也不很显."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哦 嘶国的裁缝去."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 , 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处!"宝玉见他着急, 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 说道: "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这最后一句,再不能了,可知深情,不是最后一刻,怎能放手。春蚕到死丝方尽,那份心,唯孔雀裘可知。
袭人夜誎便得王夫人给定了终身,而晴雯一夜补裘,却是悄无声息。她所求只谓知己,只是宝玉虽是深知,却不是她的护使者,芙蓉花谢,也唯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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