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探春处,这一章节最是生动,写尽探春品格。敢作敢当有勇有略。此处与别处不同,别处是她们冲进去,而这里探春早得信息,探春管家理事,自然早有心腹。探春开门以待,先在气势上胜了一层。探春故问何事(明知而故问,心里已恼).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
, 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心里已冷,只余一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 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一个陪字,已失气势)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点出太太,是奉命而来,请探 春拈量一下)
.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 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 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 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以小喻大,自古之理,原读书之明)说着,不觉流下泪来(本是忧心贾府命运).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
周瑞家(此时方显此人机敏,马上给众人台阶,只是进的容易出去难)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
"凤姐便起身告辞.凤姐知趣,而探春并不领情。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
"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 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 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王夫人这边的人,自然晓得这朵玫瑰花不只是美丽更是扎人,她非宝钗,要含蓄,探春是明朗。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声名在外,连贾琏之小厮都知), 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 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终是小瞧探春出身,所以凤姐对平儿言出身误人). 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王夫人不是另眼是没眼),何况别个(真真狗仗人势).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探春恼的是这场无事生非的内乱),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怎会无干,来着有份,偏她不明白)。
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 故意一掀, 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
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探春登时大怒, 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一语点透,把凤姐所想都说了出来,此时凤姐也算出了口气,凤姐怕邢夫人,那是婆母,探春不怕)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早知迎春被奴才们欺负),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这话说的妙,我支持你们的行动,是给太太面子,你取笑我便是不尊重主子,探春惊恼之中,严把主仆界线)."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
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
"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 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 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 探春冷笑(又一个冷字,真真心寒)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 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还不明白,依然混帐,这一掌白白挨了):"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敢和主子叫板,果然陪房气势)"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 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当然舍不得)"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再一冷)道 : "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 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对过暖香坞来.
抄查受挫,也要进行下去,凤姐之工作原也不易,当然打的是王善保家的,她也欢喜,总算替她出了口气。接下来是惜春,与探春的行为相反,惜春对丫环,反而不保。惜春道:"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凤姐道:"素日我看他还好.谁没一个错,
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但不知传递是谁."惜春道:"若说传递,再无别个,
必是后门上的张妈.他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他."惜春此言此心已定,必撵入画。
抄查的另一个高嘲是迎春处,不想问题出在自家孙女身上,让王善保家的颜面扫地。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 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 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这回是自己打自己了),骂道:"老不死的娼妇, 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真是自取其辱)."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此时二房人员,怎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凤姐也真是放松了,终于把邢夫人泼过来的脏水,借着王善保家的手又泼了回去,当然邢夫人是又把帐记在她头上了)
夜抄如此收场,自然是发起人邢夫人失了算计,积极参与者王善保家的跌了跟头,但姑娘们和丫环也都受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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