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之二十六:困惑的年代
(2011-07-15 13:4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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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教育这个领域,在“文革”中受到的破坏是惨痛的。人们眼中的“教育”目的,仅仅被当做识几个字。甚至连我自己也成为农村中某些人现身说法的“样板”,“瞧,北京来的那个陈老师,北京大学的高材生(农村人习惯这么说,我既不是什么高材生,也没有在北大念过书),读了那么多年书,花了那么多钱,还不是到了农村?!”那个环境下,我只能尽我的努力,在教学生“认字’的同时,告诉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虽然我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但既然在岗位上,我自然而然地以一种负责的精神站在讲台上。我坚持做家访,想了解我的学生,了解他们的生活。几年的农村教书生涯,我越来越感到失望,耳闻目睹教师的贫寒以及农民的穷困,我自然地要想到这贫穷发生的原因。除开政治因素而外,我还曾试图对农民的行为观念、传统精神做一个概括。我发现,农民不像我以前在书本上所认定的那样,勤劳、朴实、善良……相反他们为人处事往往比我“狡猾”的多。
比如,在北辛溜学校教书的王老师,她毕业于南开大学。我与她曾共事几个月。同是落难的大学生,彼此很谈得来。因学校其他教师下班都回家。只有我在学校常住。而王老师住在村子里农民家,也没有饭辙。我俩一天到晚为“吃”发愁。后来一起在办公室做了几次晚饭,闲话就出来了。有人出来造谣说我俩如何如何,一句话,就是作风不好。所谓“作风”,那时期特指的就是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很气,但鉴于我的处境,又不好发作。也只能忍气吞声。
再比如,我在东辛溜教书的时候,校门口土墙西头,有一户人家,是无儿无女的老“绝户”。村里许多人看不起他们,给他俩分别起了“外号”:女的叫小寡妇,言外之意就是男方性功能不行;男的大名叫王永恩,大家就叫他“大屁股恩(读音nen)儿”说他像女人一样,屁股大。总之将二人阴阳颠倒,津津乐道。学生嘴欠,常常站在校门口,大声直呼其“外号”取乐,一次被我听到,气得我踹了那个学生一脚。这一踹不大紧,本来命运就不济的我。就又开始了霉运。那个地方小,小的人人可以有神通,而我就更小了,小的可以被任何人踩在脚下。我不想写的过多,总之,这一脚让我承受了又一次耻辱和重压。我明白了,在那个时期我虽然我行我素,尽量快乐每一天。但我实际是随时被无形的眼睛盯看着,不能稍有出格的举动。
但我的决心很大,不摘“帽子”(反动学生),不回北京决不恋爱结婚。
那时我把课余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读书上。读书对于我,可谓如饥似渴。每次放假回到学校。一个大手提包里装的全是我借来的书籍。在书中,我寻找着生命的方向,人生的价值。我读大学教材《生物学》、《遗传学》,读《中医学概论》、《身经通考》、《伤寒论》、《医宗金鉴》、读任继愈的《中国佛教史》、读前苏联的《哲学史》,读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读凡我能找到的古今中外小说以及《史记》和《资治通鉴》、前后《汉书》…..我没有想到这些书奠定了我一生学问的基础。如果没有那些年的塌下心来读书的环境,如果没有人生的挫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读那么多的书,有那么多关于人生社会的思考。
但我还是苦闷和寂寞的。休息天常去县城逛那条逛了不知多少次的乏味的街道。或者去县城的下馆子吃上一次溜肉片溜丸子或摊黄菜(即炒鸡蛋)。县城并不古老,只有南北一条大街。除了县委和县政府的大院就没有象样的建筑了。虽然之后发现了永清四通八达的古代地下通道,但那已是我离开那里之后若干年的事了。有时候干脆骑车到某个地方,看看风景不错,就把车一扔,走进小树林躺上半天,看天空流云飘荡,浮想联翩。此时已不是如孩提时代那样无边际地幻想,而是考虑如果生活总是如此下去,我该怎么办?我想的多少其实并不关紧要,有一个信念是从来没有动摇过,那就是,坚持自由信仰,独立精神,决不平淡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