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民赋》

某公，号乘云。别无它求，唯烟是务。动则手持“红塔”，静则口衔“红梅”，朝于斯，夕于斯，日覆一日，卅年有余。其妻劝之曰：“烟，伐命之斧。君之所燃者，非烟也，汝之膏髓也，不戒之，死其不远矣!”

   公抚髯而笑，曰：“尔等妇人何知！烟之功，功盖日月；烟之乐，其乐无穷。饥者如食，渴者如饮；更有俗语道：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辛苦劳做，四体弗举，燃烟一支，膂力复生；伏案攻书，头晕目眩，吸烟一口，思路又复清晰。陌路之人，一烟亲如兄弟；商战死敌，一烟秦晋之好。木讷之人，可使口若悬河；愚纯之徒，可使睿智绝伦。若失其所爱，捶胸顿足；或逢不测，痛不欲生；更有怀才不遇，愤世嫉俗者，燃烟一柱，立刻心平气和，豁达超脱。穷困潦倒，万念俱灰者，猛嘬两口，顿起再搏之心。

苟苟人生，艰辛平庸；熙熙市井，尔虞我诈，日日临渊履薄，何乐之有？何以解忧? 唯烟尔。吾每持烟在手，便觉前途在握；每于吞云吐雾之间，便觉飘然欲仙，无欲无想，宠辱皆忘；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心旷神怡。泰山崩于前，视而不见；黄河决于后，听而不闻。有我无我之间，与宇宙共呼吸，此别一番境界！何其妙哉，汝岂知之！

   再者，烟之道含五行之至理、人伦之大义，未可对妇人道也！烟乃草木，生于土，长于水，成于金械，燃于火，化为气，灰烬归于土。人生不亦无常若此呼？子曰：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浮云者，烟之象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者，烟之形也。东坡曰：人生如梦。梦者，烟之神也，所谓如丝如缕，如梦如幻。烟，无声无色，清馨淡雅。孔子论《诗》，一言以蔽之：思无邪。烟如《诗》，乃君子之乐也。且伟人而不嗜于烟者，未尝闻焉。

   吾每闭目如眠，静心吞吐，汝以为只耽于口唇之乐，囿于恶习。非也，实乃静思也。子曰：吾日三省吾身，闻过则改，见贤思齐。老夫依圣人之言，知而行，持之以恒。

公不顾年老体弱，干咳气喘，面色黑黄，坚持每日每时吸烟不止。精神可嘉。

其妻不幸而言中。不足数月，此公病入膏肓。临终嘱其妻曰：“家祭务必云烟，切切!”见其妻含泪首肯，方含笑仙去，口中一烟袅袅尚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