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

一

“哼！......”一声微弱而断续的呻吟声飘进老赵的耳朵，似乎是一根绳，“咯噔！”一声，牵绊了一下他的心。他停下来，下了运动自行车，转过身，向路旁地上躺的一个人走去。

其实，刚才，在骑着运动车飞速向西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瞄见了路旁躺着一团东西。天刚亮，淡雾朦胧。在朦胧的淡雾里，依稀可见，是人的形体。在刹那间，他觉得是“醉倒”——喝醉的人倒在了路旁。

他曾经因为搀扶过一个“醉倒”而挨骂。

那是没有月光的晚上，夜色沉沉，黑墨一般。下了夜班，在一个深胡同里，他也是骑着自行车，正疾速前行，突然，“妈那X！都不不是东西！”一声詈骂从地上炸响。

他吓了一跳，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就在车前，急忙刹车，跳下车来。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正蛆虫一般，身子一拱一拱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但都无济于事。他便一边弯下身去搀扶，一边带着笑声说：“呵呵，喝多啦？”

“妈那X！你才喝多啦呢！”那醉鬼好不领情，竟然骂起来！

他便有些气愤，“我好心好意扶你，你怎么骂人呢？”伸出去搀扶的手便缩了回来。

“我就骂你，老子还打你呢！”那醉鬼一边骂着，一边双手胡乱挥舞，真的想打人。

这时，又跑过来几个人，一边说“他喝醉了，别理他！”一边凑到跟前。漆黑的夜色里，只见高高低低的几个男子，也辨不清面目。离家已经很近了，也不会有太远的人。他不愿意惹麻烦。就一边推车，一边急匆匆的离开了。将醉鬼的詈骂和其他的人的吵嚷声都抛在了脑后。

他几乎滴酒不沾，但家族里却有几个爱喝酒的人，喝醉了酒，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醉倒”，而且还污言秽语，乱撞胡砸。在骨子里，他十分讨厌喝醉酒的人。那次之后，他愈加反感那些“醉倒”。

二

今天，乍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他直觉的认为是“醉倒”。但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里，分明裹挟着极度的痛苦，和醉酒人的黏黏呼呼的呻吟截然不同。

待到走近了，仔细一看。方才发现那躺着的人头西脚东，面朝下，趴在国道路边的土地上。那人身后，有一辆电动自行车歪在地上，车灯还一闪一闪的。电动车车尾的不远处，路边石上有一段清晰的擦痕，应该是电动车歪倒之后往前冲擦出来的痕迹。老赵便想，八九不离十，应该是车祸，骑电动车的人被汽车冲撞，电动车歪了，人伤了，肇事汽车跑了。

此时是中秋天气，老赵的身上，除了一层秋衣裤，就外穿了一身运动服。而那躺着的人，却身穿深蓝色羽绒服。老赵便明白了，那人是因为早晨骑电动车，兜风，怕冷，才穿这么厚。

这条公路是一条国道，每天都车流如梭，却又比较窄，只能容得下四车并行，而且没有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这里又是个弯道。所以，经常发生车毁人伤甚至是车毁人亡的交通事故。老赵从单位退了二线，很注意锻炼身体，最近，又爱上了骑车运动。出了小城，必须从这条国道上骑行一段，或者上浑河大堤，或者拐到乡村公路。每次从这里过，老赵都异常小心，唯恐被风驰电掣的汽车撞倒。

三

2013年，“扶还是不扶”这个两难命题，社会上正争论得滚汤锅一般。媒体也多次报道一些案例，好心人扶了遇到车祸的人，反被人说成是肇事者，百嘴难辨，甚至要对簿公堂。老赵家里，也因为这个展开过争论。起因是老赵当了一回“扶起”别人的人。

那是今年春天，也是大清早，天色刚亮，老赵也是骑运动车锻炼身体。骑到浑河大堤的一个堤口处，看见一辆三轮脚踏车歪倒在路上，车旁，散落着一个鼓鼓的袋子，还有一个塑料壶等杂物。一个人，歪倒在地。

老赵急忙刹车，下车，把车支在路旁，几步奔过去。看见是一个与自己年龄大致相当的农村妇女。她斜躺在地上，脸上淌着血，嘴里“哼哼唧唧”的呻吟着。老赵并没有多想，就急忙弯下身子，问那妇女：“你咋样啊？能不能起来呀？”

那妇女回应道：“不要紧，能起来。”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发音清晰连贯。

老赵就判断，大概无甚大碍。就以商榷的语气问：“那我扶你起来吧？”

“中！”

老赵就伸出手，一只手扶着她的一只胳臂，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掺她起来。她也就顺势坐起了身子，又说：“先让我坐这儿歇会儿吧。”

经过交谈，老赵才知道，她是因为骑着三轮脚踏车下大堤，堤坡太陡，车速太快，车子就剧烈摇摆，惶急慌忙的要刹车，车子煞得急，就倒了。她脸上被擦伤了好几处，血还不断渗出，她就用手去擦，擦得双手也沾满了血。老赵急忙从自己的运动车兜里掏出面巾纸，递给她，让她擦。

看阵势，老赵便明白，她是堤里人，家应该离这里不远。老赵一边帮她把三轮车扶起来推到路边，又把散落的杂物一一规整到三轮车旁，一边问她，“你记不记得你家里或者邻居的联系电话？我打电话告诉你家人，让他们来，帮你去医院。”

她说：“俺不认字儿，哪里记得电话号码？” 又接着说，“俺孩儿出去打工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零花钱了，想把家里的麸子拉到城里集市上卖了换钱，没想到碰上这倒霉事儿！”

老赵听他这么一说，又看她破旧的穿着，更起了怜悯之心，就说，“你这样子，得想办法去医院或者卫生室去处理一下啊！”

“不用，我歇歇就行，你走吧！”

老赵那里敢走？

来的路上，离这里不远的东面，就有一家乡镇医院，老赵本想带她去那里，又苦于自己只是骑个自行车，没办法带她走。就站在堤坡路旁，瞅从堤西过来的人。希望碰到车辆，能拉她去医院。或者碰到她的熟人，能帮帮她。过了几辆汽车或者农用三轮，老赵都急忙摆手，让他们停下，车上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依然轰轰隆隆的开过去。只好等人。这时候，路人还很稀少，老赵耐着性子等，等到了从堤西过来的三个人，等到一个就问一个：“你认识这个人吗？”

前两个，都说不认识。第三个，是个年轻乡下媳妇，骑着电动车，听见老赵问，停下车来，仔细一瞅，便惊讶地喊：“xx婶子，你这是咋啦？”

这时候，老赵才放下心来，便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最后说，“你帮帮她，去附近的xx医院去看看吧！”

那年轻媳妇就说：“有我呢，你放心吧！”

依然在地上坐着的那个妇女也说：“谢谢你，好心人，你走吧！”老赵是出来锻炼身体，身上本就没带多少钱，只在车兜里装了几十块零花钱，本想掏出来给那妇女，又觉得寒碜，犹豫再三，才推着自己的车子，走了。

四

这一次，是帮她还是不帮她？也在老赵的脑海里打开了架。

老赵正心里正纠结不已的时候，那个躺着的人斜侧了一下身子，露出了脸，是一张年轻妇女的脸，脸上还戴着口罩，但是老赵看见那个人的鼻孔里和耳朵眼里都流出了血，一刹那间，就拿定了主意。

在年轻的时候，老赵曾经亲眼目睹一次车祸，车祸就发生在离自己大约一二百米的地方，一辆大货车摇摇晃晃，“砰！”的一声，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待走到跟前，才发现汽车头被碰瘪了，在大柳树干和汽车之间夹着一个人，直直的站立着，从眼睛、鼻孔、耳朵里都流出血来，老赵——当时的小赵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七窍流血”。当时的小赵急忙和另外两个人去救那人，那人被牢牢地夹在汽车头和树干之间，哪里能救得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呼吸逐渐消失。

今天看见躺在地上的人鼻孔和耳朵里都在往外流血，流到了脸上，老赵就知道伤得不轻，不是伤着了脑子就是伤着了心脏，要不抓紧救助，就很可能死亡！救人要紧！老赵急忙俯下身子，问她，“你怎么样？能说话吗？”

“哎哎哟哟！......” 她模模糊糊的哼了几声，也不知是回应问话，还是疼痛的本能反应。但老赵估计，她应该还有意识。“你能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吗？我给你联系。”

又是“哎哎哟哟！......”几声，仍然没有回话。

老赵就急忙站到路旁，向路过的车辆或者行人摆手示意，希望他们停下来。有一两辆车看见老赵摆手，减了速，慢慢走了一段，又加速跑走了，大概是看清了情况，不想惹麻烦。其他的车辆更不用说，毫无反应，裹风挟电，呼啸而过，卷起一片尘土，呛得老赵直眯眼。一些骑电动车或者电动三轮的人，大多的的似乎就像没看见，一溜烟就过去了；有两三个，保持一定距离，停下了车，待看清了情况，就惊枪的兔子一般匆匆窜走了。

到底也没找来一个帮忙的，老赵无奈，就想，这里离县城不远，拨打“120”或者“110”，十来分钟，就应该来到。掏出手机后，又犹豫，是拨打“120”好呢，还是拨打“110”好呢？拨打“120”吧？自己势必要跟去医院，然后就可能有一系列的麻烦。还是拨打“110”吧！把她交给警察去救助，自己就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就拨打了“110”，将事故的地点和受伤的情况告诉了对方，那边答应马上就来，大概在十分钟左右就会到达，才挂了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