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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
诗中将夫妇之情娓娓道来,于淡淡然中见无限深情。徐淑接信后不由得叹息:“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古时交通不便,人重惜别,何况家乡与洛阳相去遥远,夫妻只好鱼雁传书倾诉离情。
秦嘉辗转托人送给徐淑一面镜子和其他礼物,他附信写道:
徐淑回信:
千里关山,相聚无缘,一枚镜子寄托了两个人的相思与期盼,是往日的恩爱,是今日的顾恋,是他日的永好。然而,愈有以前的情缘,愈是以后让人叹喟的劫难。秦嘉不幸病死在洛阳,生离终成死别,守望的人再也等不来归人!任那镜子布满灰尘,此生再不忍擦拭。斯人已逝,对镜何由?
时将红袖拂明月,为惜普照之馀晖。
不知她所思之人能够给她一个什么答案。写诗的女子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诗,内心一定是十分焦灼与恐慌了,而落于纸上,却依然可见对对方的温柔体恤。
诗以寥寥数语而让人感动,楚材见诗后心生愧意,回归故里,与薛媛终老。倏忽间千年已过,薛媛寄夫的诗依然催人眼湿,花开花落自有时,昔日佳人已逝,而那份委婉曲折、铭心刻骨的思念是如此缠绵于心尖,凝聚于笔端,纵是千年的流光也会因此停住。
当年收到这信的人,他的心,可曾痛?一时?还是一世?
清初李渔在他的《闲情偶记·生容》里将耳饰中小巧简洁的耳环称为“丁香”,将繁复华丽的耳坠称为“络索”。他说女子“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可见古人审美观念里,耳环在女性装饰中的重要地位。
古代耳饰中最早出现的是充耳,又叫耳,是古时男女共用的佩饰。《诗·齐风·著》“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描写一个戴着充耳的迎亲男子的丰美仪容;《诗·风·君子偕老》“兮兮,其之翟也。发如云,不屑也,玉之也,象之也”,说著名美女卫夫人宣姜佩戴着玉制的充耳,诗中“发如云”的形象再配上玉充耳,生动地描画出宣姜之美。充耳还有告诫佩者自重自律的含义,古人解释“”:“镇也。悬当耳旁,不欲使人妄听,自镇重也。”佩戴充耳,其实也就是提醒人们要有所闻,有所不闻,言语、德行、举止要谨慎稳重,保持人格的尊严。
后来的耳饰又发展出耳丁、耳、耳环、耳坠等样式,但男子不再佩戴,成了女子独有的装饰,而充耳象征尊严之意却一直保留下来。周宣王的姜后有一段自褪簪珥劝政的佳话,说的是周宣王一度沉溺安逸,荒疏了国政,明晓大义的姜后为了规劝丈夫勤政,就褪去了发簪和耳坠长跪于永巷,表示自己有罪。周宣王知道王后的心意后感到很羞愧,于是励精图治,开创了周王室的中兴局面。对比姜后,汉武帝的赵夫人,即被民间附会了传奇色彩的钩弋夫人,也曾无罪而自褪簪珥谢罪,留下的故事却凸显出政治现实的残酷。赵夫人是汉武帝晚年所立的婕妤,她生的儿子弗陵资质聪颖,汉武帝立他为太子,又怕弗陵年幼,年轻的赵夫人会擅权干政,成为第二个吕后,于是他横下心先除去“隐患”。一天,汉武帝借一点小事故意寻衅,厉声斥骂赵夫人,赵夫人吓得连忙褪去发簪、耳环,跪下谢罪,汉武帝却命宫人把她拖入掖庭狱中。赵夫人不由泪下如雨,频频回顾,希望汉武帝能念及往日情分与她幼小的孩子而回心转意,汉武帝却高声喊道:“快去,快去!你不能活了!”并在当天夜里就下令处死了赵夫人。
史书记载这一天大风扬起漫天灰尘,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很伤感,至今犹触人潸然。帝王的家事往往因为关系到国事,才更显伤心惨目。
宋靖康之难以后,宋徽宗派官员曹勋逃回南方,让已经坐上皇帝宝座的儿子赵构起兵相救,并让曹勋带回了赵构许多至亲的随身物品作为凭信,其中有赵构发妻邢氏的一只耳环。当年的康王赵构与康王妃情深爱浓,耳环的来历想必自有一段故事,这或许能唤醒偏安一隅的赵构卧薪尝胆,解救苦难中的亲人。然而家国巨变,情随事迁,半壁河山尚无力收回,更何况一个“失节”的妻子?可怜的邢氏留着另一只耳环,残生只有血泪空流,望断了归路。
古人通常以“明”或“明珠”指代耳环,耳环作为信物也串起了一桩桩情事。曹植《洛神赋》“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写洛神与他告别时送他耳环,以示自己“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唐代张籍《节妇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之句,道出了一场相爱而不能相守的苦恋。元张惠莲悼念亡夫的《竹枝词》睹物思人:“忆把明珠买妾时,妾起梳头郎画眉。郎今何处妾独在,怕见花间双蝶飞。”这些诗让人觉得以耳环为信物透着难以表达的悲情。
南朝卫敬瑜新婚不久就身故了,妻子王氏此时才十六岁。父母公婆怜惜她年轻,都劝她改嫁,她坚决不肯,并自己动手割掉了耳垂,因为古人娶亲给新娘的聘礼中必须有耳环,这样做等于起誓决不再嫁。当时女性再嫁是平常事,远没有后世的礼教束缚,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居然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起誓,让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家梁上有一个燕巢,一对燕子在其中双入双飞,忽然有一天只有一只飞回来,自此孤燕单飞,不再听到昔日双燕呢喃。秋风渐起时,王氏在孤燕的爪上系了一缕布条做记号,第二年春天,这只燕子又独自飞来,王氏感慨身世,做诗道:
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颗尚在花季的心却已如秋叶般枯萎,她如何走过此后这一年复一年的春天。许多年以后,或许在一个静静长夜里,她会把做新娘时戴的耳环拿出来,放在残耳旁,对着镜子仔细端量而暗自啜泣,痛悔青春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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