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之106：田螺相公

一苇整理编写

旧时山里有个田螺相公，他性情执拗，胆大包天，处处跟他老爹对着干。

他老爹说哪个山包多沙砾，绝对种不得棉花，田螺相公偏偏要在那个山包种棉花，一季一季种下来，收成还蛮不错；

他老爹说哪天不宜动土，建了房屋不吉利，田螺相公偏偏在那天开工造屋，建起个房子，看上去还蛮亮堂稳固；

他老爹说哪个妹子八字不好，千万不要讨来做婆娘，田螺相公偏偏就喜欢那个妹子，一顶花轿抬了来做婆娘，日子还过得蛮红火。

……

一天，老爹病得快死了，他把田螺相公叫到跟前，吩咐他说：“儿子啊，你半辈子跟我作对，如今我要死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我才断得了气。”

田螺相公跪在地上，答应下来。

“第一，我死了以后，你把我用泥巴糊起来，背到后山深潭上面的岩壁，找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坎坎，做个坟，莫叫别人知道。”

“好。”

“第二，你把我埋起来之后，过三天去看看坟头。如果坟头没有竹子长出来就算了。若是有竹子长出来，你马上砍下来，削成弓箭。然后你要老老实实练三年射箭工夫。三年后的今天，你要自己守夜别睡着，一听见公鸡拍翅膀，你就跑上山顶，朝京城射箭。这一箭就会把皇帝射死。到时你到金銮殿去，就可以坐天下做皇帝。”

“你放心，我一定照做。”

老爹咽了气，田螺相公大哭一场，用泥巴把他糊好，背到后山岩壁上，找了个人迹不到的山坎坎，把老爹埋了。

过了三天，田螺相公走到深潭边岩壁下，抬头望上去，果然见上头长出一株粗壮的青竹。他把青竹砍下来，一砍开，竹节里头跑出来一匹小黑马，小黑马见风就长，很快长成一匹的大黑马。

田螺相公骑上黑马，拖了青竹回家，蹲在屋门前，做成一副弓箭。

天一黑，田螺相公就骑上黑马，拿起弓箭上山练工夫。练了三年，功夫算是练成了。他能射中山风中的蚊子，水底下的泥鳅。有一晚，他把天上的一颗星星射了下来，当晚梦见老爹来骂他，第二晚他又捡起那颗星星，射回到天上去。

终于满了三年，拜祭了老爹，到了天黑。田螺相公对婆娘说：“我辛苦了三年，今夜要好生歇一歇，你帮我守夜，明早公鸡一拍翅膀，你就喊醒我。”

婆娘问他早起做什么事，田螺相公不肯说，只告诉她：“你听我的话就成，守夜千万莫打瞌睡，过了明日，自然会晓得。”

婆娘点起桐油灯，一边择米，一边守夜，米择完了，天还没有亮。婆娘等得不耐烦，把簸箕里的米全倒出来，轻轻拍簸箕，叫田螺相公起身。

田螺相公听到簸箕响，以为公鸡拍翅膀了，急忙起床，拿起弓箭，骑上黑马，飞快朝山顶跑去，到了山顶，站稳了马步，他一箭朝京城射去。

这一箭果然射得准，不偏不倚，正正好射中龙椅的正中央。只可惜射得早了点，皇帝还没有来上朝呢，要不然，皇帝就活不成了。

田螺相公不晓得皇帝没有死，他射完箭，立即背起弓，骑马跑下山，打算赶到京城去坐天下。

先不说田螺相公骑马赶路，说那皇帝，他这日披上龙袍上早朝，见一支箭插在龙椅正中央，吓得冷汗直冒，两条腿都站不稳了。

等皇帝定下神来，他拔下那支箭，交给宰相，宰相说：“俗话说：‘弓不离箭，称不离砣’，有这样的箭就有这样的弓，只要找到配这支箭的弓，就能找到那个射箭的人。’”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传下圣旨：“快去找到背竹弓的人，捉住他，砍下他的头，以绝后患！”

皇帝圣旨一下，官兵就拿着那支竹箭，去找射箭的人。没想到一出皇城，就看见田螺相公背着竹弓，骑着竹马，正迎面赶来。

“就是这个人，捉住他！”

官兵一拥而上，把田螺相公包围住。田螺相公见势不妙，立即掉转马头，大黑马跳将起来，从官兵头上飞跃了过去。田螺相公骑着黑马，飞一般跑回山里。

黑飞马跑得快，官兵硬是撵不上。

官兵捉不到田螺相公，就想拿他的祖坟出气，但是，他们找来找去，硬是找不到田螺相公老爹的坟在哪里。官兵没办法，只好又回头四处找田螺相公。

田螺相公哪里去了？原来，他跟婆娘躲在那岩壁下的深潭里呢，那潭水底下有个洞，刚好容得下两个人。

两公婆住在洞里，越住越烦躁，有一天，俩人为了拍簸箕的事吵起架来。田螺相公怪婆娘不该拍簸箕哄他，害他把箭射早了，没有射死皇帝，反而惹出祸端。婆娘怪田螺相公不该瞒她，要是早跟她商量好，就不会有这种下场。两公婆你吵一句，我吵一句，越吵越凶，在水底打起架来。

田螺相公力气大，一脚把灶踢翻了，火苗浮到了水面上。

官兵正四处捉拿田螺相公，看见潭边浮起火来，晓得里面有人，连忙把深潭团团围住，摆好阵势，对水里喊：“潭里的人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们把潭填了！”

“怎样办啊，逃不脱了！”婆娘着了急。

田螺相公说：“逃是逃不脱了，不过总还可以救活一个，你躲这里莫作声，我上去送给他们捉算了。”

婆娘哪里舍得？她拖住田螺相公：“要死一起死！”

“你放心，我死不了，你等着我，过了这一劫，我自然会回来。”

田螺相公甩脱婆娘的手，从潭边钻了出来。

田螺相公就是这样被官兵捉到的。

皇帝想看田螺相公是怎么样一个人，命令官兵把他押到皇宫门口。田螺相公走得浑身大汗，一只牛蚊子飞来，叮了他一口，他顺手一拍，只听见“轰隆隆”五声蛮雷响，宫门被劈垮了大半边。

皇帝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连忙下旨：“把这田螺相公推出午门，砍下他的头。”

田螺相公的脑袋被砍了下来，但他没有死，他捡起脑袋，装回到脖子上，一路走回家。

走到山脚下，看见一个小姑娘割猪草，他就问小姑娘：“这猪草割断头，还活得了活不了？”

那小姑娘说：“活得了。”

田螺相公继续往前走，走到田地里，见一个老婆婆在割韭菜，他就问老婆婆：“这韭菜割了头，还活得了活不了？”

那老婆婆说：“活得了。”

田螺相公回到自家门前院子，见婆娘在割番薯苗，他就问婆娘：“这番薯苗割了头，还活得了活不了？”

婆娘说：“活得了。”

田螺相公一听很高兴，于是他完完全全活过来啦，他一直活到现在。（完）

后记：刘守华老师借给我他珍藏的书，我得以在《中国民间故事精选》看到《田螺相公》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与竹王的故事有相似的地方，但是风格完全不一样，田螺相公性格鲜明，他是个地道的山民。我想像它在田野间一再被讲述的样子，在每一个讲故事的人的讲述中，它形象鲜明，鲜活迷人。

我小时候，爷爷给我讲封神故事，讲到比干被挖心之后，也有一段类似田螺相公的故事，比干被挖了心，但他没有死，他走到菜地，问一个种空心菜的婆婆：“空心菜没有心，还活得了活不了？”婆婆说：“活得了。”他又问：“人没了心，还活得了活不了？”婆婆说：“你这个傻子，人没了心，自然活不成了。”比干于是倒地死了。可见这是一个流传久远的中国故事桥段。

《田螺相公》这个故事流传于湘西地区。我能够整理这篇地道的故事，得益于刘守华老师的帮助，更得益于原来的故事整理者汤炜先生，在此一并致谢。原故事结尾处田螺相公倒地死了，我本来也那样写，可是重读几遍之后，我把他救活啦：）

参考资料：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精选》（华中理工出版社）

原故事由汤炜搜集整理